玉楼平素自诩冷静理智,年纪越大,对周围的事物就越发淡漠,蒙柳总觉得她这样一点都不活泼,没半点青年人的生气,故而两个孩子里,她实际上更喜欢苏莱的脾性。
而又因为苏莱,玉楼那冷冰冰的面具才会有些破裂,蒙柳有时候倒是乐得看这两个人斗嘴打闹。
故而今日一早出发去林子里收陷阱和采菌子草药等时,两个孩子在门外头说话,蒙柳收拾好东西本想出去,可余光瞧见苏莱朝着玉楼走去,于是蒙柳心中一动,躲在门后头想要看好戏,好瞧瞧玉楼这个丫头怎么在这小魔头手上吃瘪。
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所以出发也要早点,苏莱起得太早,一副睡不饱的样子,人摇摇晃晃过来,见着玉楼便伸手要去搂她颈子,好叫玉楼扶她一下,有个依靠。
玉楼伸手本想将她推开,可奈何这孩子虽然小她两三岁,可身量这几年抽长却快,一个不注意,就已长到玉楼眉间。更别提身子也有些丰满,玉楼的手不意间触到苏莱胸口那团绵软,一下子想起今天早晨的事,就立时收回,站在那里不动,这样一来,自然叫苏莱抢了先机,一把圈住玉楼的颈子,挂在她身上。
“不热吗?走开。”玉楼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话也是冰冷冷的,可手上半点动作都没有。
苏莱软绵绵的脸贴在玉楼颈子后面,阖着眼全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小声呓语道:“干嘛要这么早起啦……”接着两条胳膊一松,挂在玉楼身前道,“唔……胳膊痒。”
玉楼听见她嘟囔着,叹了一口气,眼睛左右去看苏莱的胳膊:“怎么了?”
苏莱的脑袋在玉楼颈子后面拱了拱,热气扑到玉楼耳际,拉长了声音道:“昨晚为了不叫你被蚊子咬,我去做了挡箭牌,痒,你帮我挠挠……”
玉楼抓起她的胳膊,见她雪白两条臂膀上左边三四个红点,右边四五个红点,显然都是叫林子里的毒蚊子咬了,才又红又肿,触目惊心。
玉楼啪一下拍在她胳膊上,倒没怎么用力,结果苏莱就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嘟囔起来,玉楼无奈又叹一口气,低声骂道:“你自己夜里睡不安分,要把胳膊伸出帐子去,怪得了谁?便是点了熏虫子的草药,也奈何不得有人自己送饭上门。”
苏莱叫她说话刺了几句,却也不恼,反倒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开口说话:“桑桑好凶……”
玉楼又拍她一下,佯怒道:“没大没小,不许这么喊我。”
“才不要……”背后的丫头一下子贴上来,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吹到玉楼耳畔,惊得玉楼全身战栗,急忙想将苏莱推开,却不想苏莱长手长脚缠上来,却叫玉楼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得,接着嬉笑在玉楼耳边絮絮不休喊道:“桑桑!桑桑!桑桑!”
玉楼耳朵一红,又伸手拍苏莱手臂,低声骂道:“苏莱!你要叫我姐姐!”
苏莱却不听,急忙躲过玉楼拧她的手,继续笑道:“我才不要叫你姐姐!我就要叫桑桑!”
玉楼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长叹一声道:“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在这种事情上学不会?”
苏莱吐了吐舌头道:“哪有我学不会的东西?只是看我想不想学而已!”接着不待玉楼说话,便又抱怨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再过几日就是集市了,当然要多准备些东西去换衣物米粮。”两个人说着话,冷不丁听见后面传来响声。
玉楼倒是急忙甩脱苏莱,喊了一声柳姨,可苏莱却不想叫她躲,天气还有些热,却硬是要缠在玉楼身上,懒洋洋招了招手,笑嘻嘻喊了声:“柳姨,你来啦!”
柳姨睨了两人一眼,神色淡淡,玉楼急忙又推几下苏莱,依旧板着张脸道:“好好站着。”
苏莱叫她推开,有些不高兴,身子还歪歪扭扭靠在玉楼身上,玉楼见推她不开,便又由得她去,不再理会。
三人一道出发往林子中去,苏莱是个活泼随意的性子,一下了小坡就往牵头撒欢去跑,叫也叫不住。不过这样一来也给玉楼和蒙柳两人留下了说话交流的机会。
蒙柳抬头瞧了一眼从道旁扯了根树枝拨动草丛的苏莱,对着玉楼道:“也只你受得住她的性子,到底是太过活泼了些。”
玉楼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快:“受不住,柳姨,你当初说喜欢她的性子,那你就把她领走吧。”
蒙柳听她这样说话,不由噗嗤一声笑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蒙柳故意将声音压低,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你喜欢她的。”
玉楼叫她提到此事,却是神色不变,她已非几年前那个说几句话揶揄就会窘迫的姑娘:“晓得她这么烦人,谁会喜欢她?”
蒙柳听她这样说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惊得前头的苏莱停了下来,一下子跑到这两人面前好奇道:“怎么了?突然笑成这样?”
蒙柳看了一眼玉楼,接着道:“是我说了一个笑话,可是你桑桑姐姐却不肯笑。”
苏莱听了,好奇睁大眼睛道:“什么笑话?”接着目光转向玉楼,见她还是板着张脸,不免不解。
蒙柳道:“这笑话嘛,说的是有一个人姓陆,特别擅长说笑话,而陆生有个朋友,这个朋友有个邻居,是个女子,整天都不笑,板着张脸,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叫她开心的事……”
说话间蒙柳和苏莱的目光同时转向玉楼,玉楼见这两个人瞧着自己,冷声道:“瞧什么?”
苏莱瘪嘴,蒙柳耸肩,接着听蒙柳继续道:“然后这朋友对陆生说:‘你要是能只说一个字就能让这个女人笑,之后再说一个字叫她骂,我就请你吃饭。’”
苏莱好奇极了,连忙追问:“然后呢?”
蒙柳憋着笑道:“然后有一天,那个女子站在门口,旁边躺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只狗,陆生的朋友就和陆生出门,陆生瞧见了,灵机一动,就对自己的朋友说道:‘你先前与我说的赌约还作数么?’陆生朋友心中好奇,莫非陆生真有本事叫人一字笑骂,于是道:‘当然作数。’于是……”
“于是什么?”
“于是啊,那个陆生就几步行到那个女子面前,对着她脚边那只狗行礼道:‘爹!’那个女子听了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还没笑完,陆生就又抬头对着那个女子行礼……”
蒙柳说话间,用余光觑了一眼玉楼,见她双唇抿着,好似并不在意,可身子微侧,已是在听,便继续道:“这个陆生,对着那女子喊了一声‘娘!’”
说到这里苏莱不禁拍掌大笑,却听那蒙柳道:“然后那妇人果真破口大骂。苏莱,你觉得这个笑话好不好笑,有没有意思?”
苏莱道:“这个真是有趣,柳姨,还有么?”
蒙柳见她与自己颇为应和,比之毫无波澜的玉楼来说更贴心,于是笑道:“还有,多的是,我说给你听,才不要说给你桑桑姐姐,她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玉楼道:“故事里这个陆生,为了一顿饭,倒也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苏莱道:“你就不觉得好笑吗?”
玉楼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苏莱见她眉头紧皱,忽的伸手戳在她眉间,将她眉头按开舒展,又伸手左右两指按在她面上,往上牵扯,有些埋怨道:“桑桑你啊,就是要多笑笑,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玉楼叫她这样一碰,几乎能嗅到她身上的芬芳气息,不由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眉头又重新皱起来:“没大没小的,不要这样。”
苏莱见她这样说,却也不恼,正在这时蒙柳却突然抓住苏莱,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苏莱听罢,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滴溜溜已转,便又笑着贴上玉楼道:“桑桑,我问你个问题,要是有一个特别大特别深的坑,不小心进去了,要怎么才能出来?”
玉楼见她问了,又见蒙柳在一旁憋笑不怀好意,就从上到下打量了苏莱一眼,呵呵冷笑一声道:“要什么别的东西?只需要一根针就够了。”
苏莱叫她这回答不解,歪头瞧她:“用……用针做什么?”
玉楼并指敲了敲苏莱的脑袋道:“用针扎脑袋,让水流出来,灌满了深坑,不就可以游出来了?”
苏莱先是一愣道:“脑子里哪来的水……”接着忽然意识道,气得跺脚骂道,“好啊!你骂我脑子里都是水!”
玉楼冷笑道:“要是脑子里没有水,好端端的,谁会自己跳进深坑里头去?”
苏莱叫她阴阳怪气骂了,却也不甘示弱,哼哼两声道:“那要是真叫水灌满了深坑,桑桑,你还不是哭着喊着要我救你!”
苏莱这一句话直接戳到玉楼弱点上,叫玉楼再说不出话来。
玉楼自小便怕水,是以至今不会泅水,她们居所旁有一小池,有水自山后落下,清澈见底,苏莱夏日常去游水乘凉,倒是玩的比玉楼更好,这些年没少拿这件事说她。
玉楼听苏莱这样说话,自是冷笑一声道:“我道你这脑子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原来都是你这些年里游水流进去的。”
这话一出,气得苏莱立时就要上手抓她,可玉楼那里管她,当即先她一步奔进林中去了。
而苏莱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急忙跟着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过一会儿就消失在林中,只留蒙柳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良久。
却听蒙柳幽幽长叹一声,语带揶揄,低声自语道:“桑桑……你还说你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进水的笑话来自《启颜录》,陆生那个故事我就记不得哪里来的,只是以前看过。
脑子进水的笑话原文是:
隋代开国功臣权臣杨素问侯白:今有一深坑,可有数百尺,公入其中,若为得出?
白曰:入中不须余物,唯用一针即出。
素曰:用针何为?
答曰:针头中令水饱坑,拍浮而出。
素曰:头中何处有尔许水?
白曰:若无尔许水,何因肯入尔许深坑?
(我要是脑子没水,怎么会进这个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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