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毕竟是个孝顺的孩子,常言道“父债子还”,既然人是父亲杀的,那么自己背锅倒也合理。只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是另一件事。
“那个带领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恶,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萧远山道:“嘿嘿,岂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对吧……”
萧远山扫了一眼群雄,最后却定格在了玄慈方丈身上,但突然他又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乔峰。
“孩子,你知道吗?当初我知道你是被这个大恶人给抱走了后,我为了报仇,也抢去了他一个孩子。”
“什么?”乔峰惊呼。
银时听到这句话后也不淡定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个大恶人也有个孩子,嘿嘿,那还是个得道高僧呢!居然有了个儿子?这不是很可笑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子过去。
“这个老色胚跟那个女人在紫云洞相会,他后来还叫乔婆婆来给她接生……哦,对了对了,我险些忘了,那个女人,正是曾经臭名远播的‘四大恶人’之一……”
那一刻,不管是银时还是虚竹,心脏都提了起来。
“‘无恶不作’叶二娘!这个所谓的得道高僧便是跟这样的女人有了个儿子!!”
“啊!!”
虚竹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知道虚竹的娘就是叶二娘的乔峰还有段誉都讶然的看向了他。
见他们这样的表情,萧远山问道;“哦,莫非你就是那个孩子?哈哈哈,果然还活着啊!”
随即,萧远山缓缓说道:“叶二娘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温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她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委身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
“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让她孤零零的飘泊江湖。”
虚竹本以为自己是父母恩爱下所诞生,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不禁如堕冰窖。
而萧远山却笑着看向虚竹:“小和尚,你知道为什么你娘要在你的背上、股上,烧上处二十点戒点香疤?只因为你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虚竹呐呐道:“我……我……”
萧远山叹道:“我从你娘那里把你抢来,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让少林僧将你抚养长大,授你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嘿嘿,父子相见不相识,当真精彩不已!”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
虚竹恍惚了一下,艰难的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毛病为?过了好半天,纷扰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玄慈顿了顿,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慕容复愣了愣。自己的父亲早已死去,为何玄慈方丈会突然喊出他的名字?
突然,他产生了一个猜测:莫非他与乔峰的父亲那样也没有死去?
不仅是他,包括众人也顺着玄慈的目光看去,双目所住,真是那名灰衣僧人。
慕容复微微颤抖了:“你……你……”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
萧远山和乔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
很多事情乔峰也总算明白了,当初玄慈确实是带头人,但他听信了某人所言,而这个某人正是慕容博。
换句话说,真正的大恶人应该是慕容博才对。
而慕容复也明白了一些事情:爹爹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我大燕便可从取利。事后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他既死,慕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原英豪群起与慕容氏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其是我年岁尚幼,倘若复知爹爹乃是假死,难免露出马脚,因此索性连我也瞒过了。
慕容复想到父亲如此苦心孤诣,为了兴复固燕,不惜舍弃一切,更觉自己肩负之重。
玄慈缓缓地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我无辜的性命么?”
慕容博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却为什么你隐忍多年,直至他前赴大理,这才下手?嗯,你想挑起在理段和少林派的纷争,料想你向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使的是段氏一阳指,只是你一阳指所学不精,奈何不了他,终于还是用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家传本领,害死了我玄悲师弟。”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不了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际,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贪嗔痴毒大敌,更是艰难无比。”
慕容博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呐呐,人家可以问吗?”
发问的人竟是银时。
“虽然人家想问的是方丈就是了。”
不等其他人回应,银时的双眼已经看向了玄慈。
明明他的脸上扬着笑容,但为何如此渗人呢?
“方丈啊,你是天天都在拜佛的对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是这样没错吧?”
玄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自然如此。故以三十年前的杀孽时时刻刻愧疚于心。”
“诶?是这样吗?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毕竟……”银时的笑容减了一分,冷冷道,“明知道有人在杀知情人,你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那样心安理得的藏起来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当老衲得知这些人一个个的死去后,确实打算站出来,只可惜还没等老衲找到乔施主,最后一个智光大师也已经逝去。唉,若老衲能早一步站出来,他们也就不必枉死了。这场杀孽,老衲理应背负一部分。不仅如此……”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淫戒,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
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
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
结果银时却把他抓了起来。
并且是拎着脑袋的方式抓了起来。
“我还没问完呢,方丈。想找打,之后也不急啊。”
此时的银时已经是彻底的笑容不在,杀气外露。
“你是知道的吧,叶二娘的事情。”
没等玄慈说话,银时继续说道:“她在丢了孩子之后发了疯,然后就彻底的变成了吸食孩子的恶鬼魔头,每天偷走一个别人家一个孩子,然后玩够了就弄死,一天天的,一年年的,婴孩的尸体堆积如山,无数被偷去孩子的家庭陷入绝望之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只感觉毛骨悚然。
银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玄慈:“这些,你都知道的,对吧?”
玄慈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却是强压镇定:“阿弥……”
下一秒,木刀狠狠的劈在了玄慈的脸上,力道之大使得他的脸完全变形,其他人甚至还貌似听到了脸颊骨粉碎的声音,然后突然一支箭那样直飞出去,竟是活生生的撞到了三棵大树。
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弱的漂亮女子竟能使出如此残暴的力道对待一名老和尚。包括乔峰等人。
“银、银子?”
银时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静静的转身走向了玄慈飞出去的方向,然后再次提起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玄慈方丈。
“我记得你之前说了,要请求打两百下,对吧?那么,刚才就是第一下……”
银时冰冷的看着他。
“接下来,还剩下一百九十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