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烧伤的缘故,桂和段誉暂且就留在山东养伤了。而银时和乔峰也终于来到了天台山。
提起智光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只因智光大师当年虽曾叁与杀害他父母这一役后就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一带百姓的瘴气虐病,活人无数,自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後武功全失。
这等济世救人的行迳,江湖上无人不敬,也正因如此,若非万不得已,乔峰都不打算去为难他的。决计不肯去和他为难。
“诶?不对啊!”银时疑惑的看向乔峰,“你之前不是还扬言说给老爹老妈报仇,把全部参与过的人通通给宰了的吗?”
乔峰眉头跳了跳,幽幽道:“那个时候在气头上……现在想想,智光和尚的话,放过也无不可……”
“你的原则还真是能缩能伸啊。”
“闭嘴吧你!”
两人一路来到了漓江,很快就可以到天台山了。
“一直以来在暗地里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带头大哥’,我们已经有所猜测了。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乔峰沉重的说道,“这大恶人聪明谋,处处在我之上,说到武功,似也不弱于我。他要取我性命,只怕也不如何为难。他又何必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谁?竟是一路赶在我们前头把知情人给杀掉?”
银时瞅了乔峰一眼,道:“就是因为有必要才会这样做不是吗?”
乔峰一愣:“这是何意?”
“就跟你一样啊。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最在乎的就是名誉了,比性命都要重要。结果,那个糟老头子宁愿身败名裂也绝对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想而知,这个人到底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啊?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就是他做出了这样的惨事,那他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好名声肯定会多米诺牌那样一泻千里了。那不是最糟糕了吗?”
乔峰顿时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正是这个理。”
见乔峰认同了他这个说法,银时也不再吭声了。
而实际上比起这个,银时还有另一个猜测。
过长江後,不一日又过钱塘江,来到天台县城。乔峰和银时在客店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来,正要向店伴打听入天台山的路程,店掌柜匆匆进来,说道:“乔大爷,天台山止观禅寺有一位师父前来拜见。”
乔峰吃了一惊,他住宿将客店之时,曾随囗说姓关,便部:“你怎么叫我乔大爷?”
那掌柜道:“止观寺的师父说了乔大爷的形貌,一点不错。”
乔峰和银时对瞧一眼,均颇惊异,他二人与阿朱他们分开前已经由她之手进行简单的易容改装,因为乔峰的容貌和银时的头发都太过显眼了。但居然一到天台,便给人认了出来。
乔峰道:“好,请他进来相见。”
掌柜的转身出去,不久带了一个十来岁的矮胖僧人进来。那僧人合什向乔峰为礼,说道:“家师智光,命小僧朴者邀请乔大爷、银子姑娘赴敝寺随喜。”
乔峰问:“我们昨晚方到此间,尊师何以便知?难道他真有先知的本领么?”
朴者还未回答,那掌柜的抢着道:“止观寺的老神僧神通广大,屈指一算,便知乔大爷要来。别说明后天的事瞧得清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後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个十之六呢。”
“诶,真的吗?真厉害呢!”银时装成了普通JK兴致勃勃的说道,“那他肯定逢赌必赢了!知道每个骰盅里面到底是大还是小了!也知道每个牌九的底牌是什么了!下一盘又是开多少了!”
“你在说什么啊?大师才不会去赌博呢!”掌柜认真说道。
乔峰知道智光大师名气极响,不少民众更是对他奉若神明,当下也不多言,跟着这个朴者前去天台山了。
天台山诸寺院,国清寺名闻天下,隋时高僧智者大师曾驻锡於此,数百年来为佛门重地。但在武林之,却以止观禅寺的名头响得多。乔峰一见之下,原来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座小庙,庙外灰泥油漆已大半剥落,若不是朴者和尚且引来,如由乔峰和阿朱自行寻到,还真不信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止观禅寺了。
朴者和尚推开庙门,大声说道:“师父,乔大爷和银子姑娘到了。”
只听得智光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老衲失迎。”说着走到门囗,合什为礼。
乔峰有见到智光之前,一直担心莫要给大恶人又赶在头里,将他杀了,直到亲见他面,这才放心,心中庆幸与段誉分头寻人。当下抹去了脸上化装,以本来面目相见。
乔峰深深一揖,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深为不安。”
智光道:“善哉,善哉!乔施主,你本是姓萧,自己可知道麽?”
乔峰身子一颤,他虽然已七成相信了自己就是契丹人的身份,但父亲姓什么却一直未知,这时才听智光说他姓“萧”,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正在逐步显露,当即躬身道:“小子不孝,正是来求大师指点。”
智光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请坐。”
银时和乔峰都坐下来了,开始静静的听智光和尚说话。
“令尊在雁门关外石壁之上,留下字迹,自称姓萧,名叫远山。他在遗称你为‘峰儿’。我们保留了你原来的名字,只因托给乔槐养育,须得跟他之姓。”
乔峰泪如雨下,丫起身来,说道:“在下直至今日,始知父亲姓名,尽出大师恩德,受在下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阿朱也离座站起。
智光合什还礼,道:“恩舆二字,如何克当?”
辽国的国姓是耶律,但皇后历代均是姓萧。萧家世代後族,将相满朝,在辽国极有权势。有时辽主年幼,萧太后执政,萧家威势更重。乔峰忽然获知自己乃是契丹大姓,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出神半晌,转头对银时喟然道:“从今而后,我是萧峰,不是乔峰了。”
银时惊讶了:“不是,你就这么信了啊?”
乔峰微微一笑:“我相信智光大师不会诓我。”
银时点点头,然后一巴扇了过去,直接把乔峰扇出了好几米。连智光都震惊了。
乔峰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继而抓狂的看向银时:“你打我做什么?”
银时也是理直气壮:“知道了疑似亲生老爹的姓氏就巴巴的立即改姓了,你这是忘记了谁把你一点点养大的吗?是不打算承认那对苦命的老人爹妈吗你这个不孝子?!”
乔峰赶紧道:“我没这么说!啊啊,是我错了!我错了!不改了!!”
见乔峰继续维持原姓,智光倒也不在意这点事,道:“乔大侠,雁门关外石壁上所留的字足迹,你想必已经见到了?”
乔峰摇头道:“没有。我到得关外,石壁上的字足迹已给人铲得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智光轻叹一声,道:“事情已经做下,石壁上的字能铲去,这几十条性命,又如何能够救活?”说着,他从袖取出一块极大的旧布,说道:“乔施主,这便是石壁遗的拓片。”
乔峰心一凛,接过旧布,展了开来看。而银时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智光说道:“之前酒店老板还说大师你有预言先知的本领,一开始人家还不相信呢,想不到原来是真的啊!”
“居然都预料到了石壁上的遗言会被人给划去。”
乔峰的手顿时一颤,继而猛然抬头看向智光。正如银时所言,当智光大师听到石壁的字已经铲去后表现的太镇定了,仿佛早已知晓那样。
智光大师却是双手合十:“毕竟这件事情牵连甚广,有人有心不想让这件事情叫外人探去而毁了遗言,一点也不奇怪。”
大师这般猜测也合理,乔峰点点头,继续看向这块大布。只可惜,布上的字他是一概认不出来。
“还求大师译解。”
智光大师道:“当年我们拓了下来,求雁门关内识得契丹字之人解说,连问数人,意思都是一般,想必是不错的了。萧施主,这一行字说道:‘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突遇南朝大盗……’”
乔峰听到这里,心更是一酸,听智光继续说道:“‘事出仓促,妻儿为盗所害,作亦不欲再活人世。作受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萧远山绝笔。’”
乔峰脑海一片混乱,体会到父亲当时的伤痛之情,才知他投崖自尽,不但是由于心伤妻儿惨亡,亦因自毁誓言,杀了许多汉人,以致愧对师门。
(这父子的遭遇也太相似了吧……)
银时心里暗忖着,却并没有开口说出来。
智光缓缓叹了囗气,说道:“我们初时只道令尊率领契丹武士,前赴少林劫夺经书,待得读了这石壁遗言,方知道事出误会,大大的错了。令尊既已决意自尽,决无临死之前再写假话来骗人之理。他若是前赴少林寺夺经,又怎会携带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夫人、怀抱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事后我们查究少林夺经这消息的来源,原来是出於一个妄人之语,此人存心戏弄那位带头大哥,要他千里奔波,好取笑他一番。”
乔峰道:“嗯,原来是想开玩笑,这个妄人怎样了?”
智光道:“带头大哥查明真相,自是恼怒之极,那妄人却逃了个不知去向,从此无影无踪。如今事隔十年,想来也必不在人世了。”
乔峰深深的叹了口气,却也是感激道:“多谢大师千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使乔峰得能重新为人。乔某只想再问一件事。”
“乔施主要问何事?”
“那位带头大哥,究竟是何人?”
智光知道乔峰是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的,只见他双手合十:“老衲听说乔施主为了查究此事,已将丐帮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四位打死,之后又杀了铁面判官单正满门,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
“慢着!!”乔峰突然打断了智光的话,满眼惊讶问道,“你刚才说单正一家被杀了?”
“乔施主事到如今又何必再隐瞒呢?如今所有人都已经被杀了,老衲也料得施主迟早要来此间。施主请稍候片刻,老衲请施主看一样物事。” 说着站起身来。
乔峰心里一片混乱,他看向银时,银时居然没有半点的慌乱。
“看我做什么,还不跟过去?”
乔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智光进去。他要向智光好好掰扯清楚,自己没有杀一个人!
他走进了禅房里,此时,智光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向乔峰一笑,伸出指,在地下写起字来。小屋地下久未打扫,积尘甚厚,只见他在灰尘写道:
【万物一般,众生平等。圣贤畜生,一视同仁。汉人契丹,亦幻亦真。恩怨荣辱,俱在灰尘。】
写毕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乔峰瞧着地下这八句话,怔怔出神,心想:“在佛家看来,不但仁者恶人都是一般,连畜生饿鬼,和帝皇将相亦无差别,我到底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实在殊不道。但我不是佛门子弟,怎能如他这般脱?”说道:“大师,到底那个带头大哥是谁,还请见示。”连问几句智光只是微笑不答。
这时,银时也进来了。看到眼前的画面,心下一凛,当即大步向前一探智光的鼻息,继而沉重的看向了萧峰。乔峰这才知道原来他呼吸早停,已然圆寂。
乔峰凄然无语,跪下拜了几拜,对银时说道:“走吧!”
结果刚走出几步,萧峰有感回头,只见银时却依然蹲在已经圆寂的智光和尚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子,怎么了?”
这时,银时居然伸手在智光的身上摸索起来,这个举动把乔峰给吓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银子?”
“切,果然没有……”
“嗯?没有什么?”
银时回头看向这个头脑简单的大老粗,叹了口气。
“没什么了,去找假发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