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花是个精细活。
并不是拿着水瓢往花上一撒就可以了。
放下剑拿起水瓢的阿飞,他深有体会。
天还没亮,他就被喊醒去溪边挑水。
他感觉他活成了话本子里的长工。
辛辛苦苦干活,就为了碗里那点没加油的小白菜。
“你粪加多了,要少一点。”
“去溪水边担半桶水来,然后把粪水搅拌均匀。”
“粪水不要浇到花和叶子上,要浇到土里。”
“你小心一点,你踩着我的花了。”
“……”
阿飞握紧了水瓢,上面传来浓浓的恶臭。
为何他有点想吐?
明明血腥味再浓,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不是吗?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聒噪的人。
果然,人这辈子,欠什么都不要欠情。
如果不是为了报恩,他早就把这地里的花全给她削干净了。
阿飞发誓,他再也不会小瞧女人。
浇花并不简单。
起码比杀人难多了。
他这次真的大意了。
阿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浇花、担水、整理杂物。
等到中午吃饭时,他端起饭碗的手早已止不住颤抖。
这个歹毒的女人。
肯定是她给他下的毒还没有消。
他绝不会承认是他的体力不行。
是男人,就不能不行。
他们吃的并不复杂,就是两三道家常小菜。清炒白菜、煎豆腐还有碗肉丸汤。
虽然吃的简单,但阿飞还是不得不承认,村姑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村姑还特别强调这汤是给他补身体的。如果不是他,这碗打汤的肉她能吃上一个月。
阿飞瞬间觉得口里的肉一点也不香了。
他的内心充满了浓浓的愧疚感。
这是人家一个月的口粮。在吃之前,是不是还要拜拜才能下咽?
阿飞决定了,在他离开前,他会去山里多打两头野猪还她。当然,他还会去溪里多抓两条鱼。
毕竟,跟体壮如牛的他比起来,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的村姑才更需要多补补身体。
“你的债还完了,你走吧。”村姑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
“嗯?”
这就还完了?她不会使诈吧?
阿飞没有轻举妄动,他皱着眉看着村姑,一脸不可置信。
“我没有骗你。”
“你吃得太多,干活还不利索。呆在我这只能浪费粮食。”
“……”
筷子折断了。
“你还折断了我的筷子。”
碗裂开了。
“你太过分了,还弄坏了我的碗。”
“你还是快点走吧。你再不走,我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
“可我还欠你一条命。”
阿飞气得想杀人。他板着脸,面色铁青。
为什么债还完了,他却这么生气?
一定是因为他被小瞧了。
他待会就要去山里打野猪,务必要堆满她的储物间。
“你不是急着去救李寻欢吗?”
“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他的想法,难道她是铁笛他们派来的杀手?
“你晚上喊着他的名字,我不听都不行。”
“你快去吧。你们江湖中人不是最重义气吗?”
“我会回来的。”
阿飞的眼里露出了感激之情。
原来他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个铁石心肠极难对付的角色。
她只是个嘴硬心善的小姑娘。
“别人都叫我阿飞。”
“你叫什么名字?”
“程灵素。”
女孩脸上露出了恬静的笑容,瞬间那张平淡的脸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盯着你时,就像是看着这世上最贵重的宝物。
阿飞面上有点热热的。
他决定他待会就会去溪里摸两条鱼。
毕竟,飞剑客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这么面黄肌瘦呢?
她胖点应该会更好看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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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前,阿飞去溪边捕了满满一桶鱼,交到了程灵素手里。
他收获了程灵素诧异的目光还有她对他身为“捕鱼高手”的赞美。
阿飞的嘴角略微有些上扬,但却并不明显。
跟她相处总是有种要被气死的感觉。好不容易听到一句夸赞,真是很不容易。
阿飞让她把鱼养在水缸里。
当鱼吃完的那天,就是他回来的时候。
等他把事办完,就回来帮她继续浇花。
他欠她一条命。什么时候还完人情债?她说了不算,得由他来决定。
阿飞离开时,程灵素交给他一个装满蓝花的荷包,叮嘱他随身携带。
这附近的毒物不少,让他切记小心。要是头晕,多吸两口保太平。
若是路上遇见了书生打扮的男子,驼背女子,还有杀猪相貌的汉子,千万要躲开些。
她不在他身边,万一被人给毒死了,就没命救李寻欢了。
阿飞把程灵素的话刻在了心里。
他挥手作别程灵素,不紧不慢地,向镇上走去。
不知道李寻欢的状况如何?他现在到哪里了?
说实话,他的任务有点紧。他要赶在那伙人把李寻欢送到少林之前,在半道上先把他给截下来。
那群老秃驴没一个好东西,总是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功夫却比谁都黑。
心眉留下的掌印,还在他背上隐隐作痛。
但这也算给了他个教训。
千万不要相信决斗时的约定。不要轻信鬼话,一剑毙命就行。
在日头偏西前,他走到了白马寺镇上。
阿飞准备去茶馆里碰碰运气。说书先生的消息可比他的灵通多了。
可一盘瓜子都嗑完了,他都听到了些啥?
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将要退隐江湖?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苗人凤被人毒瞎了?
辽东大侠胡一刀与金面佛苗人凤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原来说书人嘴里三句不离的李寻欢,此刻毫无踪影。
他出口相问,还被邻座的山羊胡子老头嘲讽不懂江湖规矩。
江湖有什么规矩?不就是谁拳头硬,就听谁的吗?
阿飞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碎银子扔到了铁盘里。
结果却得到说书先生查无此人的消息。
还不如拿来买点卤牛肉填肚子。口袋空空的阿飞只好灌下一大壶冷茶来填肠胃之饥。
天大地大,手中没银,寸步难行。
毫无头绪的阿飞踏上了回小木屋的路。
不回去又能怎么办?难不成露宿街头吗?
但空手回去总是不好的。他顺道跑到附近的山头,宰了头野猪,扛在肩上,带了回去。
待阿飞走到木屋的门口时,便看到了两匹打着响鼻,喘着粗气的黑马。
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声。
“你去帮我把花浇了。”
“然后去粪桶里担半桶粪,再去溪边挑半桶水,搅拌均匀。”
阿飞气不打一处来,他冲到程灵素面前,把野猪扔到雪里。
怎么回事?他才出去多久?这个村姑怎么又找到人给她浇花啦?
“给你,多吃点补身体。”
“把担子给我,我去浇花。”
阿飞抢过男子手中的担子,往溪边走去。
徒留下满头雾水的三人,在雪地呆立着,心中充满问题。
这年头,挑粪是什么好事吗?怎么还会有人争着去干?
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这是哪里来的好汉,怎么扛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到这里来?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谁知道呢?
解答之人不在别处。
那人就在溪边,正咬牙切齿,舀水拌粪呢。
作者有话要说:阿飞要浇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