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狰一边关注着殿内的变化，一边仍分出大半注意力在继续一丝不苟拍戏的裴斐和孙茗月身上。

她第一时间发现，饰演天璇琳琅的孙茗月的身上，黑雾开始剧烈翻滚，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黑雾已经蔓延至孙茗月的全身，将孙茗月整个人笼罩住。

李狰心中暗暗一惊，这不同以往的变化，让她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聂清远一张嘴，又吐出一大口血，这一次，他的血里夹杂着黑色。

“天璇琳琅，你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他喘着粗气，气息虚弱地问道。

“我只是让他乖乖地待在圣德殿里而已，”天璇琳琅冲着被绸缎包裹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弘德帝招了招手，像只虫蛹似的弘德帝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快速向她的方向飞来。

待到弘德帝飞回到她的身边站好，天璇琳琅望着弘德帝惨白的脸，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满脸怜惜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只是你们都不太听话，我只好用些特殊手段。”

将血迹擦完后，她随手扔掉锦帕，偏头望向聂清远，“我说过了，只要你们乖乖呆在宫里，我保你们性命无忧；待我登基以后，你们依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一脸娇憨、无辜的天璇琳琅，通过千纸鹤的眼睛，落在李狰眼里，却是一个黑雾完全笼罩住，只能隐约看见身体曲线的黑影。

笼罩在天璇琳琅身上的黑雾仿佛化身巨大的八爪鱼，伸长触手在后殿里疯狂摇摆，不断从现场所有摆设和剧组人员的身体里穿过。

李狰见状顿感不妙，她顾不得狂风肆虐，连忙操控千纸鹤伸长脖子，按着记忆中张政南几人藏身的位置张望。

不同于毫无防备的剧组人员，张政南几人身上都习惯性揣着常用的法器，天生与邪祟相克，一不小心，很容易引起骚乱，暴露身份；另外，他们都是修行中人，长年吐纳，灵气洗刷身体，体质早已经与普通人不同，面对黑雾的无差别搜查，也很容易暴露身份。

李狰很快就将张政南几人找了出来，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情况有变，神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不敢有半点犹豫，各自拿出看家本事躲避黑雾的搜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狰眉头一皱，果断断开和千纸鹤的联系。

她看向等候已久的孟正德和沈金玉，一脸严肃地说道：“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和张副组长他们汇合。”

“发生什么事了？”孟正德和沈金玉立刻收起懒散，站直身体，满脸认真地看着李狰，同时，他们的脑海中快速将后面的剧情又回想了一遍。

“来不及细说了，我们先去和张副组长他们汇合，路上我再告诉你们。”李狰转身扶起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知，那名饰演的暗卫演员。

孟正德和沈金玉见状也不再多问，两人赶紧上前帮忙。

三人步履匆匆，所过之处，黑雾弥漫，越靠近仍在拍摄的后殿，四周的黑雾就越浓郁。

沈金玉抬头望了望在空中呼啸，不停撞击困阵的黑雾，和被撞得时隐时现的倒扣碗状的透明护罩，惊讶地小声叫道：“情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暴躁？”

孟正德望着围绕在四周，一个劲儿想要钻进他们身体的黑雾，脸色越来越难看，“今天情债力量增长的速度很不对劲！”

黑雾已经浓郁得哪怕他没有开阴阳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金玉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李-大-师，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提前找了一间空房安置那名扮演暗卫的演员，现在片场情况不明，说不定他还是继续昏迷着更好。”

“不过，······”她嫌弃地用力挥了挥手，将不断试图靠近她的黑雾挥散，“以情债煞气现在的增长速度，不知道你留在那名演员身上的桃木护身符能不能挡住情债对他的侵蚀。”

“能挡一时是一时吧，我们设在这座宫殿的困阵中还套了一个清浊颠倒阵，只要剧组撤离这个拍摄地点，这里的煞气就如同无根之萍，会被清浊颠倒阵全部转化为清气，不但那名演员无事，隐患也全消。”

李狰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语速极快地将刚才透过千纸鹤看到的画面挑重点告诉孟正德和沈金玉。

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感叹了一句，“我也没有料到，我们挑选的这个剧情点，对情债的影响会这么大。”

“听起来，情债正在变得危险，”孟正德皱紧眉头说道，“而且，它已经发现了钱姐她们在插手拍摄，恐怕接下来我们想要再动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无论形式如何对我们不利，我们也绝对不能让情债伤害到剧组里的普通人！”李狰语气坚定地说道。

“情债今天的暴动，的确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但这也变相说明了，我们选择的这个剧情点对情债来说很重要。”李狰微微侧头看了孟正德一眼，接着转到沈金玉的身上。

她很快收回视线，快步穿梭在张牙舞爪的黑雾中，“圣德殿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所有对演员有危险的剧情都已经被张副组长他们应付过去，但是我发现，情债好像渐渐有了理智恢复的迹象，而不再只是依靠本能行事。”

孟正德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狰的视线在沈金玉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他飞快地瞟了沈金玉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李道友，你是打算······”

“李-大-师是想利用下一场戏，将情债一举拿下吧。”沈金玉快速在脑海中将后面的剧情重新回顾了一遍，没等孟正德把话说完，直接打断说出她自己的猜测。

“我是妖，面对情债我有自保的能力，正好下一场戏又是我的戏份。”沈金玉十分理智地分析道，“只要这次我多加防备，尽量抵抗住情债对我的蛊惑，然后跟你们好好配合，争取就在下一场戏中彻底解决情债。”

“话被动为主动，这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孟正德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是······”他话锋一转，“我们又怎么保证，一定能在下一次戏的时候将情债一网打尽。”

这情债与寻常邪祟不同，是紫苜明珠以邪术献祭了紫金王朝的半数国运和当时在战场上的所有将士，以及霍有余的红颜知己们而成。

虽然它历经了纪元的更迭，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逐渐变得虚弱，但它和霍有余转世的纠葛却越来越深，到现在，几乎已经不分彼此。

为了彻底将情债和霍有余转世的魂魄分开，不留下任何的隐患，按照鸿老给出的办法，需要让情债主动脱离苏媚的灵魂，然后趁着她们灵魂分开的瞬间出手。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只能先让情债的力量恢复，但是，又不能让它的力量真的恢复到曾经的鼎盛时期。

所以，时机非常重要。

不能太早，若是太早出手，很有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到那时，已经打草惊蛇，再想要彻底分开情债和苏媚，只怕难上加难。

可也不能太晚，以情债今天不同寻常的暴动情况来看，若是太晚出手，情债很有可能超出他们的掌控，后续如何发展，难以预料。

“那我们就想办法，在下一场戏的时候，加速情债的变化。”李狰语气坚定地说道。

“昨天以前的情债，懵懂无知，遵循本能行事，之前我以为，或许是经过纪元变换，和时间变迁，情债原本的神智渐渐被磨灭，又生出了新的灵智。”

李狰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情债的灵智一直都存在，只是为了不让灵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消磨，它自发陷入休眠，而如今，随着它力量逐渐恢复，它的灵智也渐渐清醒过来。”

“所以，接下来我们妖面对的是逐渐恢复意识，会思考的情债，这也就意味着，”李狰侧头望向紧紧跟在身旁的沈金玉，“下一场戏会很危险。”

孟正德闻言，也立刻将视线转到沈金玉身上。

被两位玄门大师直直地望着，即使他们的目光中不带强势和威胁，沈金玉还是没忍住身体一抖，身上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立了起来。

如果现在是原型，她毫不怀疑，她全身的毛肯定都炸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围绕在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郁，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她渐渐感觉呼吸不畅，一股无形的压力不断从四面八方挤压她。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下一场戏的剧本内容，接着画面一转，变成先前在琅嬛宫中发生的一幕幕。

沈金玉再次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是她怂！

可她只是一只才修行了两百多年的狐妖，那情债可是来自神秘莫测的上一个纪元，在逐渐展露出过往威势的情债面前，她是如此的可怜、弱小、无助。

看出沈金玉的迟疑，李狰十分淡定地拿出杀手锏，“如果你帮我们顺利完成这个案子，我会私人赠送你一枚上品凝元丹，对你以后的修行很有帮助。”

“上品凝元丹！”沈金玉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真的是传说中只服用一枚就可以增长一百年修为，而且没有任何后遗症的上品凝元丹？”

孟正德也满脸惊讶地看向李狰，“凝元丹只对妖修有效，我们玄门协会也有凝元丹，但只有下品和中品，这上品可是难得一见。”

“我师兄夏新木擅炼丹药，因为某些原因，他最擅长炼制的就是适合妖修用的丹药。”想起白云观，李狰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所以，李-大-师你的师兄会炼制很多适合我们要修的丹药？”沈金玉呼吸微微急促，目光灼灼地望着李狰。

李狰仿佛看见了她高高竖起的耳朵，和甩得只剩下虚影的尾巴。

李狰脸上的笑容加深，“可以这么说。”

“那······”沈金玉吞了吞口水，一脸期待地问道，“李-大-师，你说过，只要我帮你们顺利解决了这个案子，过去的事情你一概既往不咎。你这么厉害的玄门大师，肯定一言九鼎。”

李狰静静地听沈金玉给她带高帽子，果然下一秒就听沈金玉继续说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次又协力合作，李-大-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她悄悄搓着手，眼含期待。

沈金玉打着什么算盘，李狰和孟正德明眼人一看即知，她们仿佛看见，沈金玉身后拼命摇晃的尾巴。

孟正德心中好笑，转到李狰脸上的目光中透出几分钦佩。

打蛇打七寸，送礼送心上。

上品凝元丹的确难得，但它真正的作用，是重新激发出了沈金玉的斗志。

被动帮忙，和心甘情愿上赶着出手，所带来的结果是有很大差别的。

孟正德悄悄冲着李狰竖起了大拇指。

李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再次加深。

“当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李狰微微侧头看着沈金玉，一脸认真地回道。

沈金玉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她握紧拳头用力挥了挥，“不就是上个纪元的情债嘛，就算它突然又长出了脑子，它也是苟延残喘的老古董，我沈金玉沈狐仙出马，还不是轻松拿下！”一副信心满满到膨胀的模样。

李狰和孟正德快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笑意。

他们相信，要是沈金玉现在在他们面前是狐狸原型，恐怕整只狐狸都得膨胀有两三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