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帝连忙抬手按了按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失态了。”
他嘴里道着歉,看着聂清远的目光中依然充满了感激和尊敬,还是没忍住补上一句,“当年若不是国师不惜违背天命,以禁术保住我的性命,只怕我早已经成为一杯黄土了。可是国师你从此身体变得孱弱,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修行。”
聂清远抿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告诫地低声唤了一声,“陛下!”
弘德帝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我们回归正题吧。”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变得沉重,“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活了下来,成为了天启新的王,阿姐的心里竟然一直有怨。”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想要补偿阿姐,所以对她十分纵容,却没想到,原来是养虎为患。”
“陛下,事已至此,再如何悔恨也无济于事。”聂清远表情严肃地“看”着弘德帝,“天璇琳琅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引狼入室,我们绝对不可以让她的阴谋得逞!”
“今天就是武冠侯府满门抄斩的日子,我们必须尽快救下他们!”聂清远不自觉加快语速。
弘德帝苦涩地笑了笑,“国师,如今的我被阿姐囚禁在圣德殿里,殿外全是她的心腹,连这殿门都出不去。我也不知道,现在朝堂中有多少大臣是阿姐的人,还有谁值得信任。”
“陛下,你还有臣!”聂清远沉声说道,“还请陛下赐臣一道赦令,由臣出面救下武冠侯府诸人。再请陛下下一道密诏,臣自有办法召集还忠于陛下的臣子们,和他们一起拨乱反正。”
“可是国师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眼睛······”弘德帝担忧地望着聂清远缚在眼睛上的鲛绡,有些不放心。
就在圣德殿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戏中的时候,无人注意到,一盆放置在所有镜头之外,开得正娇艳的蝴蝶兰中藏着一只黄纸折成的千纸鹤,隐约能看见,千纸鹤的身上画满了符文。
千纸鹤仿若活物一般,不时转动小脑袋,朱砂画上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圣德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守十分严密。
一座隐秘性级好的假山中,李狰望着眼前的石头,歪了歪头,又眨了眨眼睛,频率竟然与藏在正殿角落蝴蝶兰里的千纸鹤一致。
假山之中除了李狰,还有一名暗卫打扮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知道,他还活着。
另一边,沈金玉仍穿着在琅嬛宫中的那身宫装,只是如今的宫装满是褶皱稍有破损。
沈金玉瞪大一双似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嘴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叫声,疯狂挣扎。
孟正德紧紧皱着眉头,左手用力压制住沈金玉挣扎,右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狐狸模样的玩偶。
只见他将玩偶压在沈金玉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李狰清楚看见,随着孟正德念叨咒语,沈金玉挣扎得更加厉害。
然而,无论沈金玉怎么挣扎,孟正德钳制住她的左手纹丝不动,狐狸玩偶也像是粘在她的额头上一样,怎么也挣脱不掉。
突然,沈金玉身体猛地一震,她瞪大的眼睛外凸,长大嘴巴无声呐喊,一张脸在狐狸和人之间不断变换。
孟正德念咒的速度加快,沈金玉的身上凭空卷起一阵风,吹得孟正德和李狰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吹得假山里响起似哀似怨的鬼哭声。
李狰抬手挡住越吹越烈的风,她眼尖地瞥见,沈金玉的身上冒出一股黑气,同一时间,她听见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铃铛声。
黑气刚一出现,立刻四散开来,卷着狂风在假山里横冲直撞。
李狰当即从身上扯下数个铃铛,脚踏罡步,以某种奇异的轨迹射出铃铛,铃铛生生嵌进石壁或者地面里,恰恰好封住所有黑气前进的路线,分裂成无数道的黑气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假山里乱窜,无法逃离。
孟正德没有理会周边的动静,他死死按住力气莫名增长了一倍,奋力挣扎的沈金玉,神色专注,口中咒语不停。
他按在沈金玉额头上的狐狸玩偶传出强烈的吸力,黑气挣扎着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然而它们无处可逃,只能不甘地被狐狸玩偶鲸吞似地吸进身体里。
沈金玉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少,她的挣扎也越来越小,假山中呼啸的风也渐渐变弱。
很快,所有的黑气被狐狸玩偶吸得一干二净,沈金玉的身体一僵,一下子泄了力,软弱无力地倒回地上。
孟正德轻呼一口气,终于松开沈金玉,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想不到,这次她会被情债侵蚀得这么严重。”
他拿起狐狸玩偶正对着自己,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贴在微微颤动的狐狸玩偶的额头上。
他就跟怀里藏着一个四次元空间袋的哆啦梦A梦一样,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木匣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狐狸玩偶放进木匣子里,然后将木匣子重新放回怀里,做完这一切后,他总算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短暂昏迷的沈金玉再次发出声响,孟正德连忙伸手扶住她。
“好痛······”沈金玉捂着还阵阵发晕的脑袋坐直身体,视线不经意扫过周身环境,立刻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回事?我不是在拍戏吗?这是哪里?”
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一蹲一站在面前的孟正德和李狰,“······,孟大师?······李-大-师?你们怎么······”
“你没事吧?现在有什么感觉?”李狰微微俯身,关心地问道。
“我······”沈金玉用力按了按额头,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我又被情债侵蚀了!”
“情债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厉害了这么多?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我是在什么时候被它蛊惑的。”沈金玉无意识绷紧身体,她赶紧慌张地低下头,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眼睛也不停地上下检查。
记忆中满身的伤痕并不存在,偶尔几处伤也不严重,看上去像是拍戏的时候不小心磕碰的,只是身上宫装和记忆中一样,变得破破烂烂的,倒是不像记忆中一样,浑身是血,跟个血人似的。
“我的舌头!”她又想起了记忆中被硬生生拔掉的舌头,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连忙伸手摸了摸,柔软湿滑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定,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在还在,果然都只是幻觉。”
确定身体没有大碍后,沈金玉想起李狰刚才的问题,赶紧回道:“我现在感觉很好,神清气爽。”
“好了,先起来吧地上凉。”孟正德一边扶起沈金玉,一边解释道,“这次你被情债侵蚀得有些厉害,所以刚才我废了好些力气,才用你的替身娃娃将你体内的煞气吸干净,你不用担心,不会有后遗症。”
李狰连忙伸手扶住沈金玉的另一边,“小心,刚才那场戏你消耗不小,需要好好休息。”
“李道友,刚才多亏了有你在,才顺利截住了所有的煞气,没让它们逃窜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孟正德看向李狰,一脸庆幸地说道,“这情债实在狡诈,以前每次我拔出煞气的时候,也没遇到今日这样大的阵势,难怪李道友你会专程过来,为我们护法。”
被搀扶着站起身的沈金玉露出后怕的表情,“是啊,前面我也不是没被情债蛊惑过,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我完全没有抵抗力,连自己什么时候沉浸在幻境中都不知道。”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地上躺着一团人影,她心中一顿,下意识眯起眼睛。
假山中光线昏暗,她仔细打量片刻,疑声问道:“他是······”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她很快就确定地上人影的身份,“他是扮演最后把我带走的暗卫。”
她抬起头,再次环视一圈四周,脸上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看向李狰,问道:“李-大-师,你们还没有动手吗?”虽是询问句,语气中却透出肯定的意味。
李狰对上她的视线,轻叹了口气,“时机未到,还得再等等。”
“已经拍摄到哪里了?”沈金玉立刻追问道。
“所有人现在都在圣德殿里。”
李狰没有直接回答沈金玉的问题,但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今天要拍摄的戏份,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后面的剧情。
脸上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沈金玉脸更白了,“遭了,裴老师有危险!”
孟正德下意识皱起眉头,然而他注意到李狰神色如常,忽然心中一动,“李道友,你是故意不在片场呆着的。”
“故意的?”沈金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看着满身镇静的李狰,她也渐渐冷静下来,大脑快速转动起来,“你是想要引蛇出洞?”
“没错,”李狰肯定了两人的猜测,“我曾经和情债交过手,虽然每次呆在片场的时候我都特意隐匿了气息,但是情债的力量越来越强,我也不能确定它会不会发现我。”
“你们也看到了,今天的情债格外躁动,为了保证今天的计划顺利进行,我们必须要尽肯能地将所有意外都扼杀在发生以前。”
她看着沈金玉,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你也亲身体会过了,今天的部分戏份会非常凶险,剧组里都是普通人,我们不能拿他们冒险,所以,只能由你来承担绝大部分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