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从小养在青蛮国的奴隶，不但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居然还挨过了满身啃食的蛊虫，苟活到现在。······”

孙茗月的声音不断钻进耳朵里，裴斐望着满身狼狈，伤痕累累的沈金玉，不忍地说道：“她真的没问题吗？为了不惊动情债，不打断拍摄，她受的伤、流的血都是真的。”

“她做得很好不是吗？”李狰重新将目光落到娅姹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赞赏和欣喜，“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做得很好。没想到，她对演戏有几分天赋，也很聪明，不但演技进步飞速，每次的临场应变也很不错。当初一时兴起，选择跟她合作，倒是意外之喜。”

“······想不到国师不但费心保住了你这条贱命，还治好了你的嗓子。”

另一边，拍摄还在继续。

孙茗月饰演的天璇琳琅眉眼弯弯地俯视着沈金玉饰演的娅姹，一双美目中却布满寒霜，“长着一副清纯可人的模样，藏得可真深啊，我们所有人都被你瞒住了。”

“咳咳······为、什、么？”娅姹吐出一口血沫。

天璇琳琅反应极快地松开手，却还是被几滴血沫溅到手上，一张俏脸顿时沉了下来。

两名恭敬跟随在天璇琳琅身后侍女见状，一人急急上前，拿出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为天璇琳琅擦去沾在手上的血沫。

“放肆！”另一名侍女快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娅姹的脸上。

娅姹顿时被扇得脸侧到一边，向旁边倒去。

侍卫眼疾手快撤开佩刀。

天璇琳琅没有发话，娅姹就不能现在死在他们的刀刃上！

侍卫像拎小鸡似地将趴在地毯上的娅姹拎了起来，动作十分粗鲁地再次压着她跪好，“老实点儿！”

凌乱、散落的头发晃动，娅姹略显粗糙偏黄的脸上，一个染血的清晰巴掌印赫然映入眼帘。

裴斐惊得身体一颤，倒抽一口凉气。

他快速扫视一圈殿内，所有人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样！

按照正常的拍摄程序，像这种受伤的戏份，导演会分镜头拍摄，因为中途需要化妆师给演员画上受伤妆，如果有流血或者吐血的戏份，工作人员还会提前准备好血包。

另外，为了能拍出更好的效果和画面，导演基本会要求拍摄好几组不同角度的镜头，以及特写镜头。

然而，因为情债这个特殊原因，他们这个剧组拍摄得越来越顺利，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几乎成为了家常便饭。为此剧组还特地增加了十几台最新的拍摄设备，确保能360°无死角、无遗漏的拍摄。

但是！

剧组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眼前这样的情况，演员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了，导演竟然还不喊卡！

以前就算整个剧组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情债迷惑，拍摄没能及时停下来，隐藏在工作人员里的玄门大师们也会想办法唤醒导演，保证拍摄过程中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和意外。

所有人，冷漠得好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只会安静地按照程序做事！

“今天怎么入戏这么快？”裴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明明正殿里有很多人，殿外也阳光正好，他却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部剧的演员们，演技各有参差，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完美入戏。

即使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员们在情债的潜移默化下，演技都飞速飙升，入戏的时间越来越快，驾驭角色也越来越娴熟。

但在情债没有出现的时候，时不时会有演员出现失误，或者各种意外状况发生，又或者剧组中途停下休息、补妆、说戏和走戏。

可是，今天从开拍到现在，整个拍摄如行云流水，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裴斐下意识来回扫视人群，很快就找到了最显眼的导演的位置，然而，他没有看见每天都会守在导演附近的钱菱钱大师。

裴斐不死心地继续在人群中搜寻，不知道是不是张政南等几位玄门大师在工作人员中融入得太好了，又或者是他们隐藏踪迹的技术太厉害，裴斐找了好几圈，还是一个都没有找出来。

“······你、不、是、咳咳······天、启、的、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吗？为什、么、要、这、咳咳······这么、做？”

娅姹凄厉不解的嘶吼猛然在耳边炸响，裴斐浑身一颤，视线瞬间停在被迫扑跪在地，挣扎着抬起头的沈金玉的身上。

沈金玉饰演的娅姹死死盯着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天璇琳琅，鲜血不断从她磕破的额头流下，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却始终瞪大双眼，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倔强模样。

孙茗月扮演的天璇琳琅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同娅姹说话的心情，她满脸厌恶地撇了娅姹一眼，扶着身旁侍女的手臂就要转身离开。

娅姹见状立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刚才扇了娅姹一巴掌的侍女当即冲着两名侍卫厉声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这个贱民拖出去，别让她继续在这里污殿下的眼！”

一直压着娅姹的两名侍卫连忙应喏，恶声恶气地用刀背狠狠砸了娅姹一下，“不想多受罪，就给我们老实点儿。”说完不理她的挣扎，粗暴地拖着她往外走。

娅姹瞪大被鲜血染红的双眼，疯了似地用力挣扎，“为、什、么？天璇、琳琅，你、咳咳······是、天、启、的、长、公主啊！”

声声泣血。

裴斐握着李狰的手不自觉用力，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李狰微微蹙眉，她侧头看了裴斐一眼，眼里划过一缕担心，却什么也没有说，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仍在继续的拍摄现场上。

只见，天璇琳琅离开的脚步忽然顿住，她侧身面无表情地瞟了不断挣扎的娅姹一眼，目光在娅姹被拖过、染上神色血迹、变得杂乱的地毯上停留了几秒，“这张地毯脏了，撤了吧。”没有感情的声音里透出赤-裸裸的嫌弃。

说完她转身抬起脚步，继续向宝座走去。

娅姹仿佛一下子忘记了挣扎，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下华丽精美，一看就十分贵重的黄漳绒缠枝莲飞鹤纹地毯。

两名侍卫有些诧异娅姹的突然安静，不过懒得理会，他们的任务只是把人拖出去解决掉，能少些麻烦自然乐得轻松。

两名侍卫正要拖着娅姹跨过高高的门槛，突然，老实了一会儿的娅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挣脱了他们的禁锢，径直冲向坐在宝座上，高贵如玉的天璇琳琅。

“放肆！”

侍卫、侍女们陡然色变，行动却有条不紊，分工明确。

就见侍女们齐齐后退，以众星拱月之势将天璇琳琅护在中间。

侍卫们纷纷举刀上前，看着娅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却不想，此刻的娅姹竟像有如神助，身姿十分灵活地接连躲过侍卫们的阻击，不断向天璇琳琅靠近。

几乎眨眼间，她的面前就只剩下挡在眼前的侍女们。

“滚开！”这些侍女们齐声怒斥，袖中射出数条长绸，气势凛冽地射向娅姹。

娅姹反应十分迅速地身体后仰，紧接着单手猛地一撑地，双腿绞住长绸，翻身跃起单膝跪地。

“杀！”侍女们神色冷冽，数道绸缎断裂的声音响起，长绸之下，赫然钻出数柄泛着蓝芒的匕首，如一条条阴冷的毒蛇，凶狠地刺向娅姹。

娅姹就地向后一滚，身后侍卫的长也劈砍而来，一时险象环生。

角落里的裴斐看得不自觉屏住呼吸，握着李狰的手无意识更加用力。

只见娅姹左右躲避，然而在数十名侍卫和侍女的夹击下，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她破碎的宫装，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为什么还不阻止？”裴斐终于忍不住，他带着几分不解和愤怒地扭头看向李狰，低吼道，“就算她是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是不是太过了？”

“阿斐，你冷静点。”李狰微微用力扯了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看着我。”

裴斐下意识同李狰对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李狰伸长大拇指抵在他的唇上。

裴斐深深看了李狰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泄气般地地微微弯腰，将头搭在李狰的肩膀上，抬手环在李狰的腰上，“珍珍，对不起，是我说话没经大脑。”语气中满是懊恼

“这不怪你，”李狰顺势抬起手拍了拍裴斐的肩膀，“今天的情债意外的非常活跃，说明我们选择这个剧情点很有先见之明。”

“珍珍······”裴斐抬头看着李狰，“刚才······对不起······”

他停顿两秒，愧疚地低下头，“你们才是专业的，我不该质疑你们的决定。”

李狰踮起脚尖，微微仰头贴上裴斐的额头，柔声宽慰道：“阿斐，你只是不小心受到情债的影响，······”

裴斐摇了摇头，打断李狰的安慰，“珍珍，我是你的助理，我不应该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阿斐！”李狰捧起裴斐的脸，还要劝说，却在看清他脸上的失落时顿住。

“是我太自负了，”裴斐没有注意到李狰的停顿，他满脸自责地抿了抿嘴，“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我就可以像许姐一样和你并肩作战，可是事实上，我差点拖了你们的后腿。”

李狰迅速回过神来，她望着情绪越来越消极的裴斐，余光瞥过萦绕在四周的黑雾，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视线回到情绪仍然低落的裴斐脸上，李狰轻叹了口气，松开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檀香木匣子，“阿斐，如今情债的煞气已经布满了整间屋子，你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还是先把这些护身宝物戴回去吧。”

李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木匣子，裴斐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被匣子里，他的眼前好像有微光亮起，原本沉沉压在心间的烦躁低落感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扫去了些许，就连四周的光线好像也亮了一些。

裴斐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将木匣子里的护身物品一件件佩戴到身上，当他将最后一个墨玉雕琢而成的护身扳指戴到左手大拇指上时，他清楚感觉到，压在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儿负面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复健中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