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等人伸长脖子看着焚帛炉里的火焰越来越弱，她们的表情也越来越紧张，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修士脸上的不渝。

李狰双手搭在腹部，嘴角微弯，静静透过焚帛炉上袅袅升起的白烟，看着端坐在小几上的嫁衣手办。

白纸燃尽，却无事发生，苏媚等人又是奇怪又是焦急，但都努力按耐住，没有出声询问，以免打扰到李狰。

几名修士警惕地打量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脸色纷纷变得难看起来。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就在他们心浮气躁，忍不住想要开口打破休息室里躁动的安静时，忽然休息室里吹起一阵带着凉意的清风。

“叮铃铃～”是李狰身上的一枚铃铛发出了悦耳的铃铛声。

因为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到，李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这不是自然风！”其中一名看上去四十多岁，却头发花白，身着长衫，道风仙骨的男人低声说道。

另外几名修士也肯定地点了点头，齐齐将目光转到李狰的背上。

苏媚等人急切地看着李狰的背影，在和李狰相处的这么一段时间里，她们已经明白，每当李狰身上的铃铛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出现了。

“哎呦，哎呦，狰丫头啊，你这是又有什么事情，这么十万火急地把老夫请上来啊？”

原本端坐在小几上的嫁衣手办忽然自己动了起来，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传出的声音却是一道苍老的男性声音。

“老夫一收到你的传信，就赶紧过来了，可累坏了我这把老胳膊老腿的。”

“阿狰见过鸿老，劳烦鸿老专程上来一趟，阿狰先向鸿老告一声罪。”李狰看着一会儿动动胳膊和手掌，一会儿又伸伸腿、脚的嫁衣手办，笑盈盈地行了一礼。

李狰背后诸人，从苍老声音响起时，就个个精神紧绷，伸长脖子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说话。

苏媚看了看靠着镂空隔断墙，沉沉浮浮在半空中，始终十分安静的红绳小人，深吸几口气，重新看向正直起身的李狰，扬声说道：“阿狰，是你请的那位前辈已经到了吗？可不可以让我们也拜见一下。”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但她的语气非常坚定。

“自然，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李狰侧身让开，抬手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鸿老了，他老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谓无所不知。”

“鸿老，红圈外的这几位，都是我玄门同道，红圈里的这几位就是我这次的委托人了，阿狰遇到了难题，才不得不打扰鸿老。”李狰笑看向小几上的嫁衣手办，语调软软的，透着股撒娇的意味。

嫁衣手办趺坐在小几上，抬手冲着众人行了一礼，“老夫早已记不得自己姓名，诸位就随狰丫头叫我一声鸿老吧。”

苏媚几人震惊地看着仿若活人一般的嫁衣手办，幸好她们已经提前见过会动的红绳小人，现在再见到会动会说话的嫁衣手办，倒是能也能保持平静，只是看着漂亮的Q版嫁衣手办，嘴里却发出苍老的男性声音，实在有些违和。

她们看不懂嫁衣手办行的礼仪，但见它小小一个，姿态却十分随性，一举一动优雅大气，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已刻在骨子里。

苏媚等人不自觉地学着电视剧见过的古人抱拳行礼，只是动作十分生疏、别扭，“见过鸿老。”

只有苏晏礼夫妻俩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两人非常客气地冲嫁衣手办行了个现代礼仪，“麻烦鸿老专程跑这一趟了。”

嫁衣手办睁着一双大大的圆滚滚的眼睛看了看红圈里的苏媚，又看了看孤零零悬浮在角落里的红绳小人，下意识想要捋捋胡须，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它现在是在手办里面。

他放下手摸了摸明显是手工绣制的华丽婚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慢悠悠地说道：“老夫知道，狰丫头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事相求，才记不起我这个老头子呢。”

李狰笑嘻嘻地说道：“是阿狰错了，阿狰以后啊，一定多多叨扰您，到时候您可不许嫌我烦。”

“你这个狰丫头，还是这般狡黠。”嫁衣手办抬起右手，无奈地指了指李狰，“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问题需要老夫为你解惑啊？”

“鸿老慧眼，自是已经看出来阿狰遇到的问题就出自她们身上。”李狰伸手先是指了指面色有些紧张的苏媚，接着又指了指另一边一直安静得好似不存在的红绳小人，“鸿老，你能看出娅姹的身份吗？”

听见李狰的问话，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唔，让老夫仔细验验，”鸿老对着红绳小人的方向招了招手，萦绕在红绳小人周身的黑雾忽然轻微地波荡了一下，很快分离出一缕细如发丝的黑丝，飞到嫁衣手办小小的手上。

黑丝一触碰到嫁衣手办的小手，立刻就像雪化一般，融进手里。

“有意思，老夫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万鬼献祭之术了，丫头，你过来，让老夫仔细瞧瞧。”鸿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再次冲着红绳小人招了招手。

几乎在鸿老说出‘万鬼献祭之术’时，一直注意着红绳小人的李狰明锐察觉到，红绳小人周身的黑雾略有些激动地波动了一下，同一时间，它腰间的铃铛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直到铃铛声响起，几名修士和苏媚等人才后知后觉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就看见，红绳小人不受控制地飞向嫁衣手办。

红绳小人下意识想要挣扎，它周身的黑雾明显波动得剧烈了几分，但是，它似是看见了一脸焦急的苏媚，周身波动的黑雾渐渐平复下来，它重新转回头，任由无形的牵引力，将它拉扯到嫁衣手办面前。

“这气息，有些熟悉啊，”嫁衣手办从小几上飘起，围着红绳小人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回到小几上，盘腿趺坐，“让老夫想一想，好像是在上一个纪元，那时世间还是仙妖人鬼共存。”

“上一个纪元？鸿老，那个纪元距离我们现在有多少年啊？”李狰眼前一亮，立刻问道。

其他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嫁衣手办十分人性化地笑着摇了摇头，“狰丫头，老夫说的纪元，指的是整个世界的又一次轮回，无关时间。”

“整个世界的轮回？”李狰诧异地反问道，“鸿老，你的意思是我们世界是会格式化重启的？”语气中充满了震惊。

不止是李狰，在场的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左右前后的人。

“这怎么能？简直是天方夜谭！”

“什么世界重启，闻所未闻！”

“这个李狰到底召唤了什么出来，完全一派胡言！”

“我看他刚才行的礼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耿大师，你博学多闻，我记得你还是一位专门研究古代礼仪制度和礼学思想的专家，不知道你可曾见过？”

“狄大师谦虚了，你不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嘛，我们算是互相探讨。不瞒狄大师，刚才我也注意到了他的行礼动作，非常潇洒自如，仿佛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仪态，不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什么叫做整个世界都又一次轮回啊？我怎么都听不明白了。”

“之前阿狰说过，世界上的所有生灵死亡后都会忘记前尘转世轮回，那整个世界的轮回，也就是阿狰刚才说的格式化，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再重新开始？”

“我刚才没听错的话，鸿老说的是又一次轮回，难道他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其实已经经历过很多次重启了吗？”

“这个重启的意思，难道是指世界先毁灭，再重新复苏的意思？”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嫁衣手办忽然以和外表截然相反的苍老声音重重咳嗽了一声，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再次放到他的身上，就听他抱怨道：“现在的小辈啊，真是不懂礼貌，老夫还没回答呢，一个个就在那吵吵闹闹的。”

“鸿老，是您说的这件事情太过惊人了，大家才忍不住议论纷纷。”李狰笑着打了个圆场。

鸿老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在质疑什么？认为我是沽名钓誉，满口胡言的骗子是吧。”

李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连道“不敢”。

鸿老了然地瞟了作壁上观的李狰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载，何等渺小，又怎会知道天地浩大，远超我们的想象。”

“老夫知道，在当今这个纪元中，一直流传着洪荒之说，据说洪荒有六量劫，为开天量劫，龙汉初劫，巫妖之劫，人皇之劫，封神之战，西游量劫。此六量劫后，天上地下，仙、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人间界进入末法时代，再难见神魔鬼怪。”

“洪荒传说中，每一次量劫发生，都会发生改天换地的大事件，也被后人称作‘一个纪元’。若是以此来看，倒也与我的说法有几分相似。”

说到这里，鸿老停下来，留给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

“老夫且问你们，你们可是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有查到她曾经存在过的历史痕迹？”等了片刻，鸿老抬手指了指乖乖悬浮在他右上方的红绳小人，一脸自信地问道。

原本若有所思地几名修士立刻看向苏媚等人。

他们赶来后，曾从李狰和苏媚等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案子的大概情况，但听完后心中充满了疑虑，都是半信半疑。

苏媚的目光一直落在红绳小人的身上，听到鸿老的问题，用力点了点头，“没错，我的家人曾经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想要寻找到和天启王朝和紫金王朝相关的遗迹，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天启王朝？紫金王朝？”鸿老忽然神色一动，“老夫听说过这两个王朝，据说这两个王朝以苍穹河为界，各占苍原大地一半疆土，天启王朝尊仙修道，紫金王朝则是信奉妖魔。”

“紫金王朝信奉妖魔？”一名三十多岁，看上去就像是名大学老师一样文质彬彬的男人惊声叫道。

“现在的小辈真是爱大惊小怪，”鸿老不满地摇了摇头，“在仙妖魔人鬼共存的时代，信奉妖魔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在那个时代，仙妖魔鬼并无善恶之分，毕竟，修仙之人中也会出现误入歧途之人，妖魔里也有良善之辈，只是存在的形式，还有修行的功法不同而已。”

“不过，这两大王朝最终还是以天启王朝惨胜，紫金王朝退居一隅，拉下了两大王朝鼎立千年之久的历史帷幕。”

“可惜啊，曾经强大无比的紫金王朝就此没落，后被其他小国瓜分，彻底灭国，妖魔也遭到疯狂打压，再不复往日的繁盛；至于天启王朝，也没能再恢复曾经的辉煌，只坚持了几百年，就被一个兴盛起来、叫做苍皞的国家推翻。曾经繁荣鼎盛的两大王朝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没有哪个王朝能真正的长盛不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大概又过了几万年，旧的纪元结束，新的纪元开启。”

“这也是你们始终找不到天启王朝和紫金王朝存在过的痕迹的原因。因为上一个纪元的一切，早已经随着纪元的结束而彻底消失，几乎不可能有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