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在耳边，甚至在宽阔的足球场响起回音，针对周晓雪的各种恶意讨论声，渐渐变弱，天上大大小小的人头气球们，缓缓向一人一鬼一猫藏身的角落飘了下来。
老虎般大小的黑猫瞪圆一双翠绿色的猫眼，弓起背脊，嘴里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李狰嘴里咒语不停，手上动作不停，分出部分心神，注意四周的动静。
人头气球们越飞越低，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看见，巨大的人头下面，吊着渺小到几乎难以看到的身体。
专心在心里呼唤周晓雪的孟雪，隐隐感知到了不详的气息，她不敢睁开眼睛，更不敢分出半点心神，心里呼喊周晓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晓雪，晓雪，你在哪里？你快出来，我是孟姨，我来接你了。”
“是活人，活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个厉鬼，和一只体型像老虎、模样像猫的东西。”
“你们是为了周晓雪而来的吗？两个女人和一只奇怪的猫型动物，为什么要找周晓雪？”
李狰心中微微一动，她收回观察四周的视线，抬起头，一张张巨大的人脸赫然映入眼帘。
天色暗沉，灰蒙蒙的好似蒙上一层雾纱，光线本就不太好，现在巨型人头气球们相互推攘、挤压，仿佛一座座庞然大物向她们压下来，四周光线变得更暗，无形之中，压力、恐惧倍增，让人不自觉有种心跳加速，头皮发麻的感觉。
“周晓雪，你听见了吗？孟女士一直在呼唤你。”李狰毫不畏惧地同巨脸们充满恶意的眼睛对视，她松开了手里一直反复顺、逆时针缠绕到孟雪中指上的红绳铃铛。
察觉到李狰的动作，孟雪惊慌地睁开双眼，“李-大-师，怎么突然停了？我还没有得到晓雪的回应啊？”
“她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李狰收起红绳铃铛握在手里，示意孟雪看看四周。
孟雪下意识转动眼球，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它、它、它们怎么、怎么下来了？”
周晓雪的名字一出来，仿佛按下什么开关键，巨型人头气球们开始搭起话来。
“周晓雪？你们是来找周晓雪的？难道是某个正房和正房的女儿找上门来了？”
“听说周晓雪的事情影响很不好，不止我们学校，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们都骂我们学校怎么招了一个这么不要脸的学生。”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居然和这样不知羞耻的人是同学。”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晓雪才不是那种人！”孟雪一时没有忍住，愤怒地反驳道，“你们根本不了解晓雪的为人，凭什么造谣晓雪？你们有谁亲眼看见了？有谁有证据吗？”
人头气球们似乎被孟雪问住了，不约而同地停在原地，交头接耳起来。
没过多久，人头气球们重新看向站在角落里，被映衬得十分渺小的李狰和孟雪。
所有的人头气球们，只要视线一不小心和黑猫对上，就会下意识快速移开，嘴里不忘反驳孟雪的质问。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无风不起浪，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对呀，如果周晓雪真的是被冤枉，是被造谣的，那她为什么不反驳呢？”
“你们没长脑子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孟雪气得破口大骂，“还有，凭什么要受害者自证清白，难道不该是谁造谣谁取证吗？你们根本就是受害者有罪论！”
“造谣是犯法的，晓雪已经报警了，可是你们根本不理会，只顾自己狂欢！”说到激动处，孟雪不自觉全身颤抖起来，“就是你们这些随口造谣，随意传播谣言的人，害死了晓雪，你们所有人都是罪人！你们都手上都沾有了晓雪的血！”
人头气球们像是一下子被孟雪镇住，一时之间足球场上鸦雀无声。
李狰环视一圈四周，突然开口说道：“周晓雪，你还不出来吗？”
孟雪身体猛地一震，她惊讶地看向李狰，然后又看了看四周，“晓雪？李-大-师，晓雪也在这里吗？晓雪，晓雪你听见我叫你了吗？你出来呀，你快出来。”
然而，孟雪殷切的呼唤非但没有将周晓雪唤出来，反而唤得人头气球们回过神来。
这一次，人头气球们不再说话，它们沉默地朝着一人一鬼一猫藏身的位置飘下。
“周晓雪，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一直对你爱护有加，关心你，照顾你的女人，生前她舍命护你，死后即使被陈志明炼成阵基厉鬼，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救你。”
李狰将孟雪推到身前，让她面向正缓缓飘落下来的巨型人头气球们。
孟雪心中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关心周晓雪的近况，对周晓雪的担忧，甚至让她忘记了对巨型人头气球逼近的恐惧，她伸长脖子，努力在巨型人头气球的缝隙间寻找周晓雪的身影。
李狰等了几秒钟，只等到巨型人头气球们沉默地继续向下飘落。
“周晓雪，你看见了吗？孟女士已经虚弱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在外面的时候，我为她聚集了一些阴气，只怕她一进到你的幻境里，就会被你的幻境绞杀成碎片。”
这时，找不到周晓雪身影正失落的孟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李狰的打算，她连忙配合地冲着一个个积压在一起，几乎变形了的巨大人脸们说道：“晓雪，你在附近对不对？你快出来吧，这位是李-大-师，她很厉害的，连陈志明都不是她的对手。”
“晓雪，李-大-师是来救我们的，你快出来吧，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幻境。”孟雪殷切的目光从一张张变形扭曲的巨大人脸上滑过，再次试图找出周晓雪的踪影。
然而，无论无论她怎么大声呼唤，巨型人头气球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们，缓缓下落，始终不见周晓雪的身影。
“晓雪，晓雪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早点发现陈志明他们的险恶用心，害你遭受了这么多的苦？”似是想起什么，孟雪痛苦地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哭音，“对不起，都怪我太笨、太蠢了，你怪我是应该的。”
李狰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很快眼尖地注意到，随着孟雪不停地自责、道歉，巨型人头气球中隐隐骚动起来。
李狰心中一动，正要细看，巨型人头气球们飘荡着，脸贴着脸，挤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李狰顿时皱起眉头。
“我一直信誓旦旦地和你保证，会保护好你，会陪你走出阴影，可是我不但没有做到，反而还害得你为了保护我，跌进更深的深渊。”孟雪痛苦不已地弯下腰，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晓雪，晓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晓雪不值得，她自甘堕落，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时，一道如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李狰难受地捂住耳朵，迅速寻声望去。
“周晓雪害己害人，就是个祸害。”
“没错，周晓雪自己不自爱，还连累我们学校的名声都不好了，现在别人一提到我们学校，就问我认不认识周晓雪。”
“周晓雪怎么还有脸待在我们学校啊？要是我是她，早就羞愧得不敢见人了。”
“要我说，她还不如直接从楼顶跳下来，免得继续害人。”
一张张巨型人脸们，嘴巴张张合合，吐出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听得李狰眉头越皱越紧。
“闭嘴！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突然一声爆喝，原来是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她瞪大一双通红干燥的双眼，怒视喋喋不休谴责周晓雪的巨型人脸们。
淡淡的黑雾从她的身上溢出，她的身体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浅了一些，脚底卷起一阵风，吹得她的衣服和部分散落的头发肆意飞舞。
“没有保护好晓雪是我的错！谁也不许说晓雪的坏话！”
悦耳的铃铛声再次响起，散乱飞舞的发丝中间，孟雪的眉心处，一枚铃铛印记闪烁着淡淡温暖的光芒，若隐若现。
巨型人脸们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敢和孟雪对视。
李狰见状立刻上前，大声喊道：“周晓雪，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孟女士魂飞魄散吗？”
没有人回应李狰。
李狰气势逼人地大步向前走，继续大声喊道：“周晓雪，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孟女士和你非亲非故，却一直努力想要救你出困境，她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你还要她为你再死一次吗？”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李狰蓦地沉下语气，“这一次死亡，她可就是魂飞魄散，从此以后人间、冥府，都不复存在了。”
孟雪满怀期待地看着巨型人脸们，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一点点坠了下去。
“晓雪，我知道，我这么说听起来很苍白无力，但是，你不可以自暴自弃，你是一个善良坚强的孩子，一定一定不要被流言蜚语击倒。”
孟雪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一直以来，在外人眼里，好像是我年长的人在激励你，但其实，我是渐渐被你鼓舞，才终于有了直面苦痛人生，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孟雪周身萦绕的黑雾越来越浓烈，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浅淡，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眉心间的铃铛印记闪烁的越来越快，原本悦耳的铃铛声变得激越、刺耳起来，“晓雪，你才是最无辜受害者，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眼睁睁看着做了坏事的人逍遥法外。”
李狰皱起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巨型人脸们在她的一步步逼近下，只是默默地向后飘去。
李狰忽然停下脚步，她侧身看向自责痛苦的孟雪，冷声道：“好，既然你始终不愿意出来，我又何必白费功夫，让她继续这样痛苦下去。”
说着李狰伸长左手，对准孟雪的额头，单手掐诀，轻声喝道：“给我回来。”
孟雪猛地扬起脸，风吹打在她的脸上，清晰露出她眉心处，不断闪烁着莹莹微光的铃铛印记。
孟雪嘴里泄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本就透明的脸上难受地皱起。
激烈的铃铛声几乎响彻整个足球场，声波震荡，巨型人脸们被撑大撑薄的脸皮竟被震得泛起了波澜。
巨型人脸们不自觉地齐齐向后退，围着一人一鬼一猫的包围圈又向外扩大了一圈。
越发激烈的铃铛声中，一枚护花铜铃铛被强行从孟雪的眉心里拉扯出来。
护花铜铃铛悬浮在离孟雪眉心两寸远的位置，仿佛被两只无形的大手争夺着，暂时进入僵持状态。
孟雪张了张嘴，因为周晓雪的漠视，本就已经心灰意冷的她，不但没有挣扎，反而放松身体，悬在她面前的铜铃铛立刻被拉远了两寸。
李狰见状，眉心一跳，故意朗声说道：“孟女士，本来我将这枚护花铜铃打进你的印堂，是为了帮助你稳固魂魄，不受邪阵和陈志明的控制。”
李狰微微向前倾身，凑到孟雪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配合我。”
说完，她重新坐直身体，扬声说道：“既然现在你一心求死，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孟雪愣了一瞬，心中忽然又升起了希望。
先前是她犯了糊涂，一时陷进愧疚和懊悔的消极情绪中，竟万念俱灰，升起了以死谢罪的念头。
她是亲眼目睹过李狰的本事的，李狰还什么也没说，她怎么能先一步放弃？
这般想着，孟雪迅速低下头，避开巨型人脸们的视线，她的肩膀微微耸动 ，语带哽咽地恳求道：“······李-大-师，李-大-师，求求你救救晓雪，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甚至再也没有将来。”
同时她的嘴里发出痛苦难耐的低吟，“这样的结局对晓雪太不公平了！”
“还有，如果真的让陈志明得逞，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和晓雪一样无辜的人被陈志明残害。”
李狰的眼睛微微一亮，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想不到，孟雪的演技这么好，浑然天成，都可以拿一座奥斯卡小金人了。
李狰故意冷着一张脸，冷声回道：“我们玄门中人讲究顺意而为，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无意强求，不如助你早日解脱。同理，像周晓雪这样已经自我放弃，甘愿等死的阴魂，我也不会浪费力气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就是为了凑个整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