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周晓雪吧，”李狰拉着孟雪，快速扫视一圈四周，“周贤在外面支撑不了太久。”

“好，”孟雪连忙收敛好心情，她谨记李狰刚才的提醒，刻意压低声音，“可是，李-大-师，我们要去哪里找晓雪？”

“这里、好像是晓雪的学校，”孟雪仔细打量眼前的足球场，很快确定，“没错，我去过晓雪的学校，这里就是晓雪学校的足球场。”

“我记得，从这里向前走，然后向左拐弯，再走五百多米，就是晓雪住的女生宿舍。”孟雪忽然眼前一亮，“李-大-师，晓雪会不会在她的宿舍里？”

“你为什么觉得周晓雪会在宿舍里？”李狰一边和孟雪搭话，一边继续观察四周的情况。

宽阔的足球场十分空旷，此时她们正站在一处看台角落里，有墙壁挡着，还算隐蔽。

天色暗沉，仿佛快要下雨一般，远远模糊看见，足球场外，教学楼交错矗立，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李狰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昏暗的天空中，漂浮着很多人头气球，这些人头气球有大有小，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嘴巴不停张合，因为离得远了，只能隐约听见如同蚊吟的“嗡嗡”声。

孟雪想了想，迟疑地回道：“以己推人，我想着，大约对于学生来说，呆的时间最长、最放松的地方就是宿舍吧，就好像我们大多人最习惯、感到最舒适的地方是卧室一样。”

“学校这么大，我们总不可能将所有的地方都找一遍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孟雪神色认真地看着李狰。

李狰摩挲着一枚坠在红绳上的铃铛，“你说得对，我们时间紧张，不能耗在找人上。”

“那我们现在就去晓雪的宿舍？”孟雪试探地问道，“我认识路，·····”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黑猫的后背，示意黑猫跟着她的指示走。

黑猫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动。

“等等，”李狰拍了拍孟雪的肩膀，“恐怕我们刚走出这里，就会被发现。”她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

“被发现？被谁······”孟雪下意识抬起头，暗沉天空中似乎漫无目的随意飘荡的人头气球们立刻映入眼帘。

孟雪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想起什么似地，赶紧再次扫视一圈四周，接着又眺目远望，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回事？诺大的学校怎么一个人也看不见。”

“你要找的人，不是全在天上吗？”

耳边响起李狰的声音，孟雪心口一紧，背脊迅速爬上一层颤栗。

她动作僵硬地缓缓抬起头，喉咙有些发紧，“李-大-师，你的意思是，上面这些全是······”

虽然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证实，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为什么……”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周晓雪的幻境中。”李狰轻声提醒道。

“你注意到没有，天上这些人头气球，随着它们说的话越多，整颗头颅就涨得就越大。”她示意孟雪抬头看天。

孟雪望着漂浮在天上的人头气球们，仔细观察片刻，震惊地发现，漂浮在天空中大大小小的人头气球们，果然仿佛充气似地，在逐渐膨胀，越来越大。

渐渐的，耳边的嗡鸣声变得嘈杂、清晰起来，时常能捕捉到周晓雪的名字。

孟雪忍不住凝神细听。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学校行政管理系，那个叫周晓雪的大女学生，天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原来她在外面做应援女。”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周晓雪的大名啊，听说她还在外面给人当小三、小四呢。”

“听说之前我们学校好几个系的师兄、师弟都在追求他，连外面学校都有人在追她，结果她通通看不上眼，还以为她是眼光高，没想到人家眼里只看得见钱。”

“现在有些女的真是拜金，贪慕虚荣，只想走捷径。”

天空中的人头气球们肆无忌惮地讨论周晓雪，好像她是一个水性杨花、最大恶极的女人。

“流言蜚语可杀人于无形。”李狰皱了皱眉，感叹道。

孟雪气得浑身发抖，仅存的理智让她还勉强记得李狰之前的提醒，不能让人头气球们发现她们的存在。

“堂堂教书育人的大学高等学府里，怎么会全是这些人云亦云，没有一点脑子，跟风造谣，不懂法的蠢货。”愤怒和失望在心头交织，孟雪完全是从齿缝里逼出这句话。

“孟女士，冷静点。”李狰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孟雪的肩膀。

“我们现在是在周晓雪的幻境里，幻境里的一切完全是周晓雪潜意识的投影。”李狰再次冷静地提醒道。

“孟女士，你应该也有所体会才是，”李狰意有所指地说道，“之前你不是还曾经将韦组长他们困在你的幻境里吗？”

孟雪愣了一下，她当然记得，她成为阵基厉鬼后，幻境自动生成。

她的幻境，是她最怀念不舍，她们一家四口曾经幸福快乐的时光。

孟雪的嘴里泛起微微苦涩。

幻境里，她的丈夫依然敬重爱怜她，她的一双儿女自仍然非常的懂事体贴。

失败的婚姻，叛逆的子女，折磨得她险些忘记了，她的人生也曾经幸福美满过。

她的丈夫为了事业拼搏，她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给丈夫打下手。

孩子们很懂事，那么大点的小人，总是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为了让她们夫妻俩能够多休息一会儿。

软软的小手会贴心地给她们夫妻俩按-摩，弄吃的；会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辛苦了，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她沉迷在幻境中，无法自拔。

若不是被徐涵他们唤醒，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周晓雪，如果幻境是一场美梦，她恨不得从此沉睡不醒。

淡淡的黑雾从她的身上溢出，忽然，她的眉心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一抹微弱的铃铛印记光芒一闪而过。

黑雾仿佛被震散了似地，瞬间烟消云散，孟雪充斥着愤怒的双眼里恢复一丝清明。

“晓雪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孟雪心痛得无以复加，所有的情绪全部化作了对周晓雪的心疼和怜惜。

如果说，她的幻境是虚假的幸福，周晓雪的幻境就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耳边的交谈声越来越嘈杂、喧闹，仿佛李狰她们不是在宽阔的足球场，而是置身在吵闹的菜市场。

一声声诋毁周晓雪，振振有词的谣言，在足球场上方不断回荡。

孟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李-大-师，我们快点找到晓雪吧，虽然这个幻境是因晓雪而生，可是这个幻境也将晓雪困在了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已经带上了哭音。

李狰皱着眉头坐直身体，左手摩挲着手里的铜铃铛，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谈阔论，肆意传播、造谣周晓雪的人头气球们。

她的体质让她很容易和阴魂们的情绪产生共感，和它们感同身受。

她还记得，幼时观主爷爷、师叔和师兄们都曾经很担心她会陷在阴魂们的情绪中，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尤其是邪祟，充斥着痛苦、憎恨、暴力、血腥等等各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很容易侵蚀和它们共感的人。

观主爷爷、师叔和师兄们，曾经想过各种办法，轮流教导、训练她，只为了让她始终保持清醒，不轻易被阴魂的情绪影响；即使不小心受到感染，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

厉鬼幻境，其实就是厉鬼内心的折射。

所以，进入周晓雪的幻境中，等同于进入了她的内心。

厉鬼幻境对于闯入者来说危机重重，但同时也是困住厉鬼自身的心魔。

周晓雪憎恨那些无凭无据，肆意造谣她的人，也同样憎恨那些不不知真相偏听偏信的传播者，所以，在她的幻境中，这些人越是肆无忌惮地造谣、传播，它们的头就会越涨越大，变成她们现在看到的恐怖模样。

同时，周晓雪深受谣言之苦，她深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因此，即使这些肆无忌惮的造谣者和传播者，已经一个个变成了飘荡在空中的人头气球，它们仍然乐此不疲地分享、散播和周晓雪有关的谣言。

宽阔的足球场上，人头气球们自认为正义，批判周晓雪的声音仿佛三百六十度混响环绕。

孟雪难以忍受地抬手捂住耳朵，她扭身哀求地看向李狰，“李-大-师，我们快点想办法找到晓雪吧，她继续呆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够将周晓雪召唤过来。”李狰目光灼灼地看着孟雪，“孟女士，我需要你的帮忙。”

孟雪没有半点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只要能找到顺利晓雪，李-大-师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放心，我只需要你在我施法的时候，心里一直呼唤周晓雪的名字就可以了。”李狰拍了拍孟雪的左臂，示意她抬起左手。

接着李狰从右手手臂上取下一截红绳铃铛，她盯着孟雪点眼睛，沉声问道：“孟女士，你准备好了吗？”

孟雪下意识绷紧身体，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好，等我开始念咒语，你就在心里呼喊周晓雪的名字。”李狰说完，抓起孟雪抬起的左手，开始念咒，“魂魄自在，身无挂碍，三魂七魄，圆满愉快，十方正神，护体煞解。······”

同时手上有节奏地将红绳铃铛的尾端顺时针缠绕到孟雪的中指上，“······天摧摧，地摧摧，金童玉女扶同归。收到东西南北方，收到中央土神公。拜请列位尊神助我来招魂，三魂归做一路返，七魄归做一路回。”

作为施法中介媒体的孟雪，只觉得随着李狰招魂，她虚弱得几乎透明的身体荡起细小的波澜，一直环绕在耳边，让她厌烦不喜的响亮交谈声，好似逐渐远去。

孟雪不敢走神，她谨记李狰的叮嘱，在心里不停呼喊周晓雪的名字。

突然，坐在李狰肩上，察觉到什么的黑猫仰起头。

李狰亦有所感地抬头瞟了一眼，飘荡在天空中、完全称得上巨型的人头气球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全部低下头寻找着什么。

李狰嘴上咒语不停，缠绕到孟雪中指的红绳铃铛又逆时针绕了十圈。

很快，天上的人头气球们，目光一致地盯着李狰、黑猫和孟雪藏身的角落。

她们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