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狰习以为常地走到舞台前面，将提着的百宝箱和装着香炉、香烛的袋子放到地板上，她拿出香炉放在面前，然后拿起一把白烛点燃，插-进香炉里，接着又拿出一把香点燃，将火扇灭后，朝着四方拜了拜。

做完这一切后，李狰又打开百宝箱，从里面拿出一张符纸，她熟练地折叠手中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琳琅振响，十方肃清，万灵振伏，招集群鬼。······”

“开始了。”台下有人低声说道。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将目光投向正中央舞台上，聚光灯下，仿佛在闪闪发光的李狰。

“不管看几次，像李狰道友这样随意开启鬼门，召唤冥府阴魂，每一次都让人无比震撼。”

“唉，像李道友这样得冥主娘娘青睐，独天得厚的幸运，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我倒是挺知足的，以前从来不知道，如今掌管冥府的是冥主娘娘，这一次还亲眼看见李狰道友开启鬼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了。”

李狰自然是听不见台下众人的议论，她手上动作不停，嘴里继续念道：“······冥主娘娘恩典，赐我开门令牌。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阴魂赴今会，鬼差镇四方。······”

咒语念罢，李狰手上的符纸也已经折叠成一个令牌的模样，她将手中纸折的令牌点燃，扔向半空中。

令牌快速燃烧，门窗紧闭的体育馆里温度骤降，刮起的寒风冰冷刺骨，众人裸-露在外的脸和手像被刀刮似地生疼。

李狰双手快速结印，双手速度快得只能看见虚影，“············今吾开鬼门，群鬼遵号令。急急如律令。”

令牌燃尽，符灰被寒风吹散，体育馆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一瞬。

李狰再次从百宝箱里拿出一叠黄纸，双手翻转间，数道黄符射向四面八方。

头顶的红绳铃铛随风摇晃，“叮铃～叮铃～”体育馆里响起清越脆耳的铃铛声。

何父、何母脸色微微有些激动，他们迅速向四处张望，朱萸、许诩等人则是熟练地拿出牛眼泪、符纸开启阴阳眼。

朱萸眨了眨眼睛，待滴进眼里的冰凉液体充分湿润眼球后，她将手里拇指大小的玉雕葫芦递给身旁的何母，“伯母、伯父，这是牛眼泪，你们先滴点儿吧。”

什么也没看到的何父、何母一脸恍然，“唉，瞧我们这记性，差点儿都忘了。”

何母接过玉葫芦，仰起头将玉葫芦里的液体滴进眼睛里，眨眼睛的同时将手里的玉葫芦又递给何父。

再次双眼，刚才还十分空旷的体育馆里，忽然凭空多出许多身体半透明的人。

即使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第一次见到这么阴魂们，何父和何母还是被吓了一跳。

“李-大-师。”阴魂们齐齐向站在舞台上的李狰行礼。

李狰朝台下的阴魂们抱拳拱手道：“今晚的演唱会，有劳诸位了。”

“李-大-师客气，定不辱使命。”众阴魂齐声回道。

阴魂们四散开来，体育馆里霎时人来人往，匆忙和吵闹中却明显能看出来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伯父、伯母，别怕，这些人是李-大-师请来的工作人员。”朱萸扶着被吓得后退一步的何母，小声宽慰道。

有阴魂路过，热情地和朱萸打招呼，“朱老师，下午好。”

朱萸一一礼貌地和阴魂们打招呼。

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何父压低声音，看着来往忙碌的阴魂们，小心地问道：“小萸啊，你这些天就是和、他们一起排练的吗？”

“对，他们都是专业人士，我们这几天彩排很顺利。”又和一名阴魂打完招呼，朱萸扶着何母坐下，“伯父、伯母，时间还早，我们坐一会儿吧，导演说了，今天下午还要再彩排一次。”

“璐璐呢？怎么没有看见璐璐？”何母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她有些焦急地反手握住朱萸的手，“今天下午的彩排璐璐不参加吗？她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伯母你别着急，何璐没事，这些天她都有和我们一起排练，”朱萸连忙安慰道，“等正式彩排的时候她就会出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何父、何母激动地连连点头，灯光下，他们的眼睛里似有水光晃动。

舞台上，李狰关上百宝箱，收拾好香炉等物，正准备离开舞台，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李狰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裴斐赶过来了。

挂断电话后，李狰提着百宝箱走下舞台，找到许诩跟她说了一声，并将百宝箱交给她，然后大步向体育馆紧闭的大门走去。

体育馆台阶下面，裴斐正一脸疑惑地转着圈。他来过富宁体育馆好几次了，虽然每一次都是由工作人员带领着走，但是他的记性不差，大概的路线还是记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过来，他好像一直在附近转圈，怎么也找不到路。

“裴斐。”根据裴斐提供的位置，李狰很快找到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裴斐。

李狰笑着朝裴斐挥了挥手，小跑到他的面前，“路上辛苦啦。”

“李狰，抱歉，麻烦你专程出来接我，”裴斐取下脸上的墨镜，不好意思地看着李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在走，可是每一次都会走偏。”

李狰笑着解释道：“这不怪你，你是受到了驱离阵和迷惑阵的影响，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不知不觉间走偏路线。”

“驱离阵？迷惑阵？”裴斐露出好奇的表情。

“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李狰一边招呼裴斐跟着她走，一边解释道，“迷惑阵，顾名思义，就是会在无形中迷惑人或者阴魂的思维，让所有靠近的人或阴魂，都会下意识偏离方向。而驱离阵，则是会让人在靠近时，心里无意识产生排斥的情绪，下意识离开。”

“这也是为了避免有外人不小心走进内场，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裴斐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们想得真周到。”

“对了，还没恭喜你杀青快乐！”李狰笑容灿烂地微微侧身，仰头看向裴斐。

“谢谢，”裴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抱歉，本来说好要过来帮忙的，结果刘导临时要求补拍几组戏，耽搁到现在才过来。”

“工作要紧嘛，”李狰继续朝前带路，“你赶过来的时间刚刚好，忙碌了这么久，正好一边享受今晚的演唱会，一边趁机休息一下。”

“对了，你们是整个剧组都杀青了吗？芊芊也杀青了吗？”李狰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大部分演员都杀青了，芊芊还要再拍几天，”裴斐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芊芊的情况，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偏偏她为了不耽搁拍摄进度，坚持回到剧组，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头。”说话间，裴斐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

“还好，拍完最后几场戏，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家修养了。”

带伤拍戏的伊芊芊化身拼命三娘，实在是让裴斐、导演和剧组的其他人看得是胆战心惊，生怕她太过逞强。

毕竟，每次拍完戏，她都像是耗了一大半的性命，坐在轮椅上半死不活，让人担心她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昏迷。

然而事实是，每一次重新面对镜头，伊芊芊总能很快恢复到该有的精神面貌。

裴斐很清楚地感知到，剧组里一些迁怒伊芊芊，认为是伊芊芊害得剧组一波三折的人，在不知不觉间，不满转变成了敬佩。

李狰同样有些感慨，她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伊芊芊的艰辛，但只从裴斐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想象出伊芊芊的不容易。

这些日子她和伊芊芊也偶有联系，许是伊芊芊不想让她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再听裴斐这么一说，想来为了拍好《江湖儿女令》这部戏，伊芊芊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和体力，每次聊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突然想起伊芊芊曾经满眼憧憬地提起她的理想，李狰不由地真心实意感叹道：“‘不经一番寒刺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希望她能早日养好身体，这次磨难过后，能够否极泰来。”

“有志者事竟成。”裴斐赞同地点了点头，“像芊芊这样努力又有韧性的人，即使一时蒙尘，也终有一天，明珠生辉，璀璨夺目。”

李狰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人你姐和其他人？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裴斐“嗯”了一声，“你也知道，《江湖儿女令》这部戏已经超出了预计的拍摄时间将近两个月，拍戏期间，我姐一直呆在剧组陪着我，所以今天刚一杀青，我就让我姐先回家去看一看两边的爸、妈，还有姐夫和孩子。”

“工作室的其他人我也让他们都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这段时间他们在剧组也辛苦了，”说到这里，裴斐弯了弯嘴角，“顺便让他们帮忙打一下掩护，免得被人看到我到这里来，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影响你们的安排。”

李狰忍不住感叹道：“想想你们当演员的，尤其是有名气的演员，几乎什么都要曝光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基本没什么隐私可言。”

“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除了享受这份工作带来的鲜花和掌声，自然也要接受它带来的其他影响。”裴斐理所当然地回道。

“你倒是比很多人都想得通透，”李狰轻笑一声，夸赞道。

“我好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十几年，”裴斐低头看着李狰的侧脸，“这十几年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说话间，裴斐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余光瞥见裴斐的动作，注意到他脸上的疲色，李狰关心地问道：“累了？”

“有点儿，”裴斐点了点头。

李狰微微皱起眉头，“你是刚一杀青就出发过来了吗？你是一个人过来的，所以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语气中透出几分责备。

“我有在服务区休息过，”裴斐解释道。

李狰停下脚步，不赞同地看着裴斐，“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江湖儿女令》这部戏你是男主角，戏份本来就重，拍的又是武侠剧，打戏、马戏就占了一大半，你说其他人累，我看你才是最累、最辛苦，最应该好好休息的那个人。”

听出李狰话里的关心，裴斐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流，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李狰几次舍身救他时的场景。

裴斐低声道谢：“谢谢。”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映照她一个人的身影。

李狰莫名耳朵发热，她忽然意识到，她和裴斐的距离靠得有些近了，她连忙转回头，生硬地转开话题，“都这个时间点了，你吃了午饭没？”步履稍显急促。

注意到李狰发红的耳尖，裴斐微愣了一下，下一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顺着李狰的话题回答道：“在服务站休息的时候吃了点儿。”大步跟上后，脚下步伐和李狰保持一致。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两人肩并肩走着，裴斐好奇地问道，“我是第一次观看阴魂的演唱会，真的很好奇。”

耳朵上的热意已经退去，李狰微微侧抬头看了裴斐一眼，见他脸上果然带着几分激动和好奇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打趣道：“别人听说有阴魂，都是避之不及，你倒好，反而兴致勃勃地要参与进来，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裴斐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脸上表情也微微一僵。

李狰没有错过裴斐转瞬而逝的僵硬，嘴角微勾。

看着这么大高个儿，平时也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其实内心里还是个好奇心重的男孩儿啊。

明明怕鬼，偏偏还要主动往鬼堆里钻。

李狰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其实裴斐一直隐藏得很好，大概是演员的原因，他的演技确实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不过，他不知道，早在四个多月前，他们被困冥府的八热地狱的时候，他的生魂就已经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了。

生魂脱离肉身，就好似褪去了身上的外壳掩饰，没有半分遮掩、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情绪变化展现在外人面前。那晚在冥府的八热地狱，裴斐生魂上的荧光曾多次剧烈闪烁，说明当时他的情绪波动起伏很大。

而当时，李狰明显看出来，裴斐是因为害怕导致地生魂荧光闪烁。

明明那么害怕，却一直表现得无畏无惧，还多次不顾自身安危想要保护她。

想到这里，李狰脸上促狭的笑慢慢淡去，眼神变得温柔。

“还是有些怕的。”裴斐声音低沉地说道。

“嗯？”李狰抬头看向裴斐。

不想裴斐也正低下头看着她。

裴斐的表情十分认真，“只是听你说完何璐的心愿，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们害怕、避之不及的阴魂，是其他人心心念念想要再见一面的人。阴魂们的执念其实与我们也并无不同。”

李狰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笑意加深，眼里盈满了笑意。

“我突然觉得，我两次在这个体育馆看见何璐，而这两次你恰好在台上表演，也许这就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昨天晚上没更新呢，因为我把上一章推了重写了o(╥﹏╥)o

这章是补18号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