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里的秒针中规中矩地转了三圈。
做饭给我?
钟颉貌似是有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他在脑海中翻了最近十年收录到的有关吃饭的主谓宾。
在师傅身边:徒弟们吃饭!
离开师傅进城打拼:您好,想吃点什么呢?
小有积蓄后:外卖!外卖!
好像根本就……不对!
钟颉没能明白,反而感觉复星瀚说的话令藏在心里的钟颉有了拨云见日的癔想,藏在心里的激动表现出来钟颉只会过多收敛。
“那……”
突如其来的旧伤犹如杀手闯进钟颉的心里,持刀直面钟颉而来,手起刀落刺杀成功,杀手转身扬长而去。
不对!钟颉明明是害怕有人给他做饭!
‘钟劫,这么久了,妈妈给你煲了乌鸡汤,以后出去干活别累着。’妈妈一锅汤都推来了,钟劫贪婪地牛饮三大口……
‘怎么样,好喝吗?’那是钟劫吃得最含和的一顿饭。却不料那锅汤,钟劫喝了多少进去,就要夹着他的血成倍的呕出来。
想到那天房间里一地的黑血,钟劫在血泊中不断挣扎,意识不清,后来他的身躯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
到现在,钟颉对这件事的印象还很深,不管是谁只会引得他过多猜疑。
欲言又止的钟颉手心发凉,跑到茶桌边拉开小抽屉取出一包烟,并示意要复星瀚过来坐,翻过手伸手指了指沙发,他则拿走一盒藏在香炉底下的火柴,收紧身躯独自缩在阳台的角落里,尽管阳台温感炎热,钟颉的身子仍不住地在高温下打着寒战。
“我抽根烟,一会就进来,没事的。”说完,钟颉夹着一支烟送进嘴里,手抖得厉害钟颉连火柴盒都抓不稳,好不容易刮燃了一根送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上一口烟吐得慢。
他消沉了一会,仰脸望向对面的大楼,问:“咱们能不能出去吃,我请你也行。”
“我听朱晨说,要亲手做的才付出了我真挚的情感,难道你不喜欢我?”真不真情钟颉不清楚,听着不像复星瀚打趣说的。
朱晨是谁?这人是不是有病?他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吐出刚险些呛进气管的烟,钟颉兴冲冲地起身,快步来到复星瀚坐的位置前面,屈腰在香炉里弹了弹烟头上的灰,深吸了一口烟后快速转脸,一只手将烟头杵灭在香灰中。
用脸凑近复星瀚,将嘴里含的一口烟喷吐在了复星瀚脸上,两人鼻尖仅一拳的距离,复星瀚对钟颉的行为表现得无动于衷,钟颉脸上啼笑皆非的表情,他指着自己问:“喜欢我?”
“嗯。”复星瀚颔首肯定,再抬头先前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期望。
钟颉含笑再问:“万一,我不喜欢你呢?”
“没关系。”
得应后,钟颉脸歪到一边,思索很快在脑海里成立,他笑道:“搞笑!我可不是卖肉的!”
说罢钟颉又叼着桌上的半包烟跑去了阳台,他支着木栏缓慢地抬起手再快速垂落下。
“你怎么不找个,酒吧里的陪酒的,你跟他说这些也比跟我这个不识趣、没有眼力见、不识抬举的人说要好得多不是吗?”总之钟颉没办法入眼复星瀚,他更没有办法融入其他的群体,只是这些对钟颉而言再正常不过。
反正在钟颉眼里,别人总比钟颉好。想了一会,他道:“实在不行,你找那个……朱晨去,我有什么好被你喜欢的?”
是啊,连性命都被父母拿去换保险的人,怎么活着都是累,沉疴病痛不说记忆总得有的吧。
不管怎么样,总能把对自己好的人代入到他们凶恶的臆想里。
“有些事是我的疏忽,做过了就该对你负责。”
复星瀚说得倒是挺愧疚,可复星瀚越是解释说明什么,钟颉就越觉得这人作,他背对着复星瀚答道:“对我负责,我有什么好负责的,离我远远的,让我消停一会这还差不多,负责?幼不幼稚啊?”
负责,对钟颉而言永远都是一种奢侈。
这样不免打击复星瀚娇贵的小心灵,因此屋内压根没经过社会毒打比钟颉小了四岁的复星瀚不说话了。
找了个角钟颉将烟把塞了进去,回头对屋里的复星瀚说:“我跟你说个事,把这事讲完了,我去买菜,做了这顿饭你就请回吧。”
听见沙发上的复星瀚应声后。
回望到十一年前,那时候的天跟现在的天一样的燥热。
钟颉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哥哥,成天放学了就去一些小店打打杂,帮别人发发传单什么的,只要有报酬不违法的事,他都在行,甚至可以早上四五点爬起来帮楼下的粉馆里下粉,洗碗。
反正多少钱都能补贴一点家用,更能承包哥哥下一学期的学费。
自始至终,钟颉都是一个旁观者,不帮他也不劝他。
可惜了,这个哥哥有个弟弟,兄弟俩的差异就在成绩上。
哥哥人很好,成绩却不咋滴;
弟弟成绩好,人却不怎么样。
只不过家长们的在意点不都在孩子们的成绩上嘛?
孩子们都期望的暑期到了,考完试班主任们交代完放学才下午三点,巧的是小学部跟初中部一起放学,哥哥弟弟碰巧在校门口遇上。
“弟,怎么,渴不渴,要不要吃冰淇淋?”哥哥上前两步柔声问弟弟。
弟弟非常开心的答应了,转脸拉着他的一位朋友,来到小卖部。
当时他哥哥身上带的钱并不多。
拉开冰柜,弟弟同他的朋友一人一个十二块的盒装雪糕,幸幸跑到老板面前。
小卖部的老板年纪大有许多白发,坐窝在凉椅里把视线投向了哥哥,笑嘻嘻的报价:“一共二十四。”
正当老板满眼期待地盯着哥哥掏钱时,哥哥扯出了裤兜子掏出他身上仅有的十块钱,老太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她刚想要开口跟哥哥说什么,忽然见弟弟掏出手机。
弟弟手里的是一只黑色玲珑的国产智能机,随后他瞧不起地瞥了哥哥一眼,举起手机扫了老板挂在墙上的二维码。
收款到账——二十四元!
是付过钱的冰淇淋,弟弟的朋友高兴地撕开包装,忙问弟弟:“诶诶?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我妈给我绑了一张亲情卡,一周一百。”弟弟带着他的朋友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小卖部,把哥哥远远的甩在后面。
哥哥总不能问弟弟要钱花吧,只好在自己身上节俭一些,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雪糕,得了老板一个眼色。
被店老板使眼色,哥哥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已习惯了。
拿着一块钱一根的冰棍,哥哥找了个阴凉处歇着,放学那会让人汗流浃背的热在拆开冰棍那刻完全感觉不到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知名度的杂牌机,在各个支付软件里找着‘亲情卡’这种东西。
找不到了,哥哥无厘头的去搜去查找:
亲情卡该怎么弄?
亲情卡怎么开通?
如何找到亲情卡?
开通亲情卡需要什么条件?
回答:亲情卡需要找到亲属,在亲属的帮助下绑定同意开通的亲属银行卡后,每个月设置额度即可。
说来可笑,哥哥买的老冰棍那会硬是一丁点甜味也没让他尝到。
冰棍化开的糖水落在地上,落地瞬间被地面吸收,什么时候树荫也没庇着哥哥了?
哥哥这才发现他的两条臂膀太阳晒得发红,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手里的手机刚刚他一直在看有关‘亲情卡’的东西,现在滚烫的搁置在他手心里,他连一点烫手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愣愣地盯着不给他甜味的冰棍,默默的问了声:
“为什么啊……”
-
“故事结束。”刚说,钟颉十分好奇复星瀚能有什么答复。
听房里的时钟滴答滴答与阳台上吹来的暖风交织。
钟颉一半猜想一半失望。
复星瀚听不出里面的含义钟颉理解,或许人家真的就当一个故事听了。说白了钟颉只是想告诉复星瀚——独自生活的日子钟颉已习惯,复星瀚再怎么大费周章的做都在钟颉眼里显得多余。
坐在屋里的复星瀚完全跟钟颉达不到一个点上,他问:“你想吃,十二块的冰淇淋?”
吃你妈!
钟颉用看傻子的眼神瞪着沙发上的复星瀚,没想到这人说不懂还真不懂。
“算了,十二块的冰淇淋你自己留着吃吧。”无奈对复星瀚笑笑,捡起桌上的大门钥匙,约定必须得遵守,钟颉出门买菜。
没去过菜市场,钟颉一手菜篮子一手糕德地图,腿着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一百米后左转]
沿途几位包租婆模样打扮的大妈坐在出租楼楼道旮旯里摸着麻将,麻将起起落落的声音吸引钟颉不由地转脸看上两眼。
他穿的短裤背心,狭窄的过道里几名汗津津的小孩跑过,他们臂膀上的汗液不经意蹭到了钟颉腿上,等他们高兴地跑远后,钟颉垂下菜篮子在刚刚他们蹭过的肌肤上用菜篮子蹭蹭才舒心。
过了包租婆云集的小巷,绕过贴满房屋出租的电线杆。
渐渐的路上跟钟颉一样提着菜篮的大妈群体逐渐庞大,钟颉见势时不时的给来来往往的她们让让道。
“哎~新鲜的青菜,靓仔啊,要不要一把?”蹲守在菜市场门口的卖菜大妈见了钟颉这细皮嫩肉看向自己,一个电眼打在了钟颉脸上。
钟颉无助的摆摆手往后退,道:“不了,哈哈哈……”
刚走进熙攘燥热的菜市场,钟颉抓着一把空心菜在手里打量,插在裤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一串陌生号码,接通后。
钟颉熟练地用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喂?”
手头付钱,装好空心菜。
电话那头孱弱的妇女嗓音,苦求道:“钟师傅,救救我的孩子,跑了几家医院都没治好,您能不能发发善……”
不是要紧的事钟颉只会问对面:他的电话号码哪儿搞来的?
现在钟颉只能:“报位置。”
拎着装有空心菜的菜篮子,钟颉果断打车任职。
作者有话要说:猜我为什么要用哥哥弟弟视角?
答:骗你们一个收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