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与孟曦一同出巡那次外,还有一次他也来过北方,那年他不过十五,他在往生城中破了一件大案,救了不少人。
当日,有人报官说家中有人失踪,不仅是一座城内的人,整个黄泉路在某几个时段内,不断有人报官称家中有人失踪,就连半点踪影也未看到。
黄泉城中也有好几例。
失踪案子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案子,一年内总会出现许多次失踪案,但每次官府都是随意找了找,便打发了去,也没有人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大案多得是,谁愿意在此类小案上浪费时间?
但那时不知孟曦是出于何等目的,在府衙中将这些案子的卷宗拿了过来,交给了他,叫他将此事解决。
那时他便知道,她是在考验他,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到的人,想来也没法留在她身边。
于是他便开始了白日当值,晚间看卷宗,有时还要四处打探消息,忙的不可开交,与他一样忙的还有昏垣。
只是,不同的是,昏垣忙的事与他不同罢了。
他不辞辛苦,四处打探消息,总算有了些眉目,但当他准备着手去寻人的时候,一条消息打破了他的计划。
只因他发现,这事似乎不是一般的失踪案,而是贩卖良家女子。
这个发现不禁让他一惊,他为了证实此事,寻了整个黄泉路的有关卷宗,熬了好几个日日夜夜,竟是真的让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他顺着这些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开解,最后竟然在这其中发现了其中最大的据点,那据点直指边陲的北边——往生城。
那些人将一些年轻女子迷晕,而后带走,等到风声平静了,便送到往生城中,最后转卖到各个地方。
有的送入了青楼,有的被送入了大户人家。
他想,那女子应当是其中一人。
若是那女子未出现,他几乎都忘记了此事,只因当初那些画面太让人震撼,让人不知觉想要去遗忘。
或许,他想遗忘的并未是那些女子,而是后来孟曦对他说的那些话。
当初孟曦比他与昏垣还要小上两岁,初入官场,心思却十分稳重,不骄不躁,脸上总是带着从容,仿佛是天生的路守大人,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她那是还不及他胸口高,但站在他面前,他却觉得对方站在云端,让人不知觉仰望,她脸色淡淡,问她:“你觉得我让你做此事可是在考验你?是觉得我不信任你的能力?”
即便他心中就是这般想的,却也不会这般说,他理了理窄袖,低敛着眉,说的却是不敢。
他听见她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选的这条路,或许布满了荆棘,前路也十分坎坷,即便这般,你也仍然还要留在少君府吗?”
他几乎没有犹豫,一掀衣袍,直直便跪了下去,将头伏在冰冷的地上,朗声道:“愿常伴少主身侧,为少主分忧解难。”
他声音坚定,掩在地面的脸不悲不喜宠辱不惊。
那日他在孟曦书房中虽十分镇静,但出来后,被夏日的风一吹,猛然觉得背后一凉,这才发现,原来背心早已湿透。
这般夜晚,他想起了这桩往事,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夏季,与昏垣月下饮酒。
当初他为那件案子忙的焦头烂额,正当有了丝线索时,又猛地再次断掉,他做事向来不喜放弃,于是将自己锁在了屋中,仔细从卷宗里找寻蛛丝马迹。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即便将自己关在屋子中,也不见得能找出什么。
昏垣便是在那时找到了他家中,将他从屋中拖出来,与他一起高歌畅谈,那日两人都喝不少。
两人都不是轻易放纵之人,寻常总是克制着自己,鲜少这般胡闹,但那晚两人都喝了个大醉。
两人喝着酒促膝长谈,翌日醒来,心中反倒安稳了不少。
虽说喝酒误事,但喝完酒后的良珣反倒思绪越发清晰起来,也是那日,他总算在这案子上,有了进展。
这其中,自然少不得昏垣的点拨。
他本是聪颖之人,但那次他却有些急功近利,反倒将自己带进了一个死胡同,也是那日,他明显看到了他与昏垣之间的不同。
而后孟曦又找他说了那些话,心中更是惭愧,也是从那时起,他将昏垣引为知己。
夜虽深了,但外面的蝉鸣仍在继续,良珣看着空无一人的夜色,脸半隐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他手摩擦着腰间玉珏,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却又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嘴边含着笑意,将拇指放在玉珏正中,而后他缓缓一抽,玉珏被取了下来,放在了心口上,摩擦动作依旧再继续,便像是在擦拭心脏般。
他就这般立于窗前不知过了多久,烛台的烟火发出了一声轻响,他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案牍旁,规整地将玉珏放在案牍上,而后开始研磨。
将信纸摆放好,提笔蘸了蘸墨汁,眉眼还是那般温和,提笔写道:
子风吾弟,近日来……
窗外蝉鸣声重,屋中烛台久久未歇。
——
不知为何,孟曦觉得这些日子来,府中的厨子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即便她每日只能匆匆回来用晚膳。
即便她不重口腹之欲,但也免不了多尝了几口。
至于阎奕晟,自那晚后,他再也没来烦她,反倒安静地像是消失了一般,孟曦没问他的去处,身边人自然也不会多嘴。
知道他没离开,是从邢剑口中知道的,因着许多日子都没见着人了,府中也不见他身影,她随口问了一句,邢剑这才道:“他这些日子在屋中不知捣鼓什么。”
孟曦微微皱眉,未再言语,显然随他而去。
反倒是邢剑总是欲言又止地看她,孟曦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邢剑心中舒了口气,显然是憋了许久,如今见她问他,忍不住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少主,你便这般纵着他?此人不良于行,早晚会连累你,倒不如打发了出去。”
这话停在孟曦耳中有些熟悉,她记得良珣也是这般与她说过,那时她没说话,是因有自己的道理才将人留下,但现在……
“你将人打发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