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即便日落西山,河中的街道仍然十分热闹。
自回来后,孟曦眉间便没有舒展过,就连吃东西时,也不过随意用了些,便回了书房。也不知河中司马如何想的,早上未曾见到她,到了傍晚,又再次出现在府邸门口求见。
孟曦轻轻扶额,摆了摆手,没再然邢剑打发人,而是让他将人迎进来。
好在没一会儿,在孟曦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下,磕磕绊绊把河中一些事务说了一遍,总的听下来,便被她打发了走。
他所说的,与昨日良珣所说并无差别。
他走后,耳边总算又清净了不少,看着外面缓缓升起的月色,她心中微动。
——
河中此地,是黄泉路两大河的必经之处,两河之中有一河是忘川河,且除了这两大河,还有无数其他溪流汇入其中,故此,这里也被黄泉人称为淼城。
淼者,多水也。
晚间正是河中繁华之际,街道之间悬挂着各色灯笼,烛火将整条道路照亮,宛如白昼般,人群穿梭其间,相互交谈,耳边俱是笑声、吆喝声。
河中城中被引了水进来,汇聚成湖,这里的人也爱泛舟,此时正是热闹之际。
一叶不起眼的小舟上,舟头坐着一名青衣女子,盘腿而坐,三千发丝披散在腰间,发间一根同色发带随着发丝,轻轻被风吹起,无端带起几分飘逸,右水边摆放一壶酒,她一边饮酒一边抬眸看向热闹的湖面。
舟尾有歌谣传来,那人头上戴着一顶竹篾编织而成的渔夫尖头帽,歌谣激情高涨,让人不自觉被其中情绪感染,仿佛能让人忘记眼前一切烦忧。
孟曦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刻,也乐得暂时放下心中久久未解决的事。
“啧。”不知何时,她耳边传来一道轻啧声,打破这般平静,那船夫见猛然冒出来一个绯色身影来,顿时吓得忘记了唱歌,一句话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如此好颜色的姑娘,不在闺阁间好生将养着,怎地会来这繁华之地?”那人轻笑一声,明亮的眼中恍若湖间倒影的灯火,明明灭灭,神秘异常。
孟曦轻蹙眉头,眼也未抬,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却并未送入口中,深色眸子盯着手中白玉杯,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薄浅的笑意,轻轻开口:
“你倒是来得快。”
“姑娘此话何意?”身后那绯衣男子咦了一声,慢慢走到孟曦身边与她同榻而坐,“难不成姑娘认识在下?”
孟曦将手中那杯酒送到嘴边,头一仰,带着几分桃花清香的浊酒便顺着喉道滑入了腹中。
她虽未说话,却也不妨碍身边之人的多舌。
“瞧姑娘这般颜色,倒是有些眼熟。”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她的侧脸,眼角微微上挑,眼中有几分看不懂的复杂,“姑娘这模样,倒是像极我那未婚妻子。”
“不知姑娘,可曾看见?”她听见他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孟曦倒酒的手一顿,抬起眸子看他,眉间散着冷意,他也不怕,扬眉直直与她对视上,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相互看着对方。
小舟不大,阎奕晟坐下后更显拥挤,两人靠得有些近,呼吸间就能闻到对方的味道,淡淡的酒香蔓延在两人之间,他慢慢向她靠近,气氛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阎奕晟漆黑的眼睛看着咫尺之间的女子,清丽的小脸像是瘦了些,眉间带着几分倦意,双眸仍一如既往的淡然,带着几分旁的女子没有的冷静。
孟曦冷着脸,头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冷冷道:“我倒是不知一个有了未婚妻子的人,还能跑到此地来。”
阎奕晟掩下眼中的情绪,呵呵一笑,随手拿起孟曦的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开口道:“我便是随着我那未婚妻子而来。”
说完,不等孟曦去抢杯子,快速将酒送入了自己嘴中,与此同时,还朝对方投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孟曦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阎奕晟拿着自己饮酒的杯子,送入了他的嘴中。方才还在自己手中的白玉杯,不多时便被他拿了去,还当着她的面,与她同用一个杯子。
她看着白玉杯上被阎奕晟碰过的地方,越发沉默,只是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他一直盯着她,心中想看她的反应,自然也看到了耳尖的一抹红色。他心中失笑,想着,即便再如何冷静自持,却还不是一个女子罢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她的眼中笑意更盛,带着几分作弄的戏谑。
就在孟曦抬手前,阎奕晟猛地出手,眼角上扬,带着几分亲昵:“推我入水这种事,一次便好了,为了见你,我可是换的新衣,莫要弄脏了。”
她倏然抬头,用了些气力猛然将自己手抽了回来,像是在逃离什么污秽之物一般,眼神微沉,嘴角紧紧抿起。
“无耻。”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无耻的人,不仅举止轻浮,更是连半点君子之风也没有,也不知他家中父亲母亲见了,心中作何感想。
阎奕晟轻笑一声,眉角高高扬起,掩不住的喜气。
孟曦将头扭向一边,实在不想看到眼前的男子,空中挂着弯月,倒影在湖面上,船慢慢动着,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蓦然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用余光看了一眼阎奕晟,他仍在饮酒,一杯接一杯,用着她的杯子,柔软的唇贴近她方才喝过的地方。
见此,心中带着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是羞愤却又像是怒极,快速抬手,将手放在了他先前受伤的地方。
几乎同时,便传来一声闷哼。
他额间似有汗意冒出,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闷声道:“果真是个狠心的女子。”
他只是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并未拂开,只是仍有她发力,一点点按压在他正在愈合的伤口上。而指尖像是碰到了一块细腻的好玉,让人握住便不想放下。
她并未十分用力,像是在提醒他身上的伤,见他这般模样,显然已经想起了他负伤在身,手下不再迟疑,挣脱了他。
孟曦又看了看摆在一边的浊酒,冷声道:
“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怎地?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