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愣愣地抬头看她，眼里带着丝丝绝望，心中猛地一跳。孟曦忍着浑身疼意，半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发顶。
可她的目光却是落在孟宁的一侧，哪里站着一人，眉目温柔地落在孟宁身上，他脸上有心疼有难过，更多的却是不舍。
‘他’整个身体透白，身上的气正慢慢地消失，他下半身已经消失了大半，他一动不动，连眸子都未转动分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孟宁，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白艾胸口的窟窿时，怎么也开不了口了。她再次看向那道幻影，‘白艾’像是感受到她在看他，他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孟宁。
孟曦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白艾’身子又消失了许多。
随后她又见白艾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似乎还有话要说，孟曦沉吟了一下，而后抬手去摸他的手腕。
并未发现什么。
她没着急，又仔细翻了翻衣袖，谁知居然在里面找到一个木质小盒。
正是方才白艾拿来忽悠黑衣人的东西。
当时他忽悠完后，并未在打斗中丢失，而后极快地又放回了袖间，原本……
那是拿来哄孟宁开心的。
谁知他没有力气送出去……
好在，总算是有人发现了。
孟曦打开木盒，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根素簪，是上好的紫檀雕刻而成，上面雕刻着孟宁最爱的桃花，另一头有几个极小的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孟曦沉默着将东西拿给她，抬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将她的泪水以及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孟宁乖巧地任由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愣愣地接过那支素木簪。不知为何，她心仿佛再次被人捏在手中，不断用力，喘不过半点气来。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抱着白艾的手不断用力，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还在自己身边般。
孟曦没有劝慰她，而是安静地将她拥入怀里，眼睁睁地看着‘白艾’再次消失。
或许，习惯了就好。
当‘白艾’最后一点气息消弥在空中时，孟曦闭了闭眼，也正是这一瞬间，她没注意到那缕气息钻入了那根素簪内。
孟宁依旧不断掉着泪水，仿佛哭不尽般，到最后，眼里干涩地再难流出眼泪来，她则开始盯着他的眉眼看。
她用衣袖一点点地将白艾脸上的脏污擦干净，然后才抬头看向孟曦。
比起方才的悲恸，她此时脸上平静了许多，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此刻却像是一瞬间长大了，眼里无悲不喜，古井无波似的平静。
她对孟曦虚弱地笑了笑，不等她反应，然后捡起一边的长剑，插入自己胸口。
孟曦反应过来后，再去拦已经来不及。
她从小便怕疼，孟曦是知道的，她无法想象孟宁是哪里来的勇气将长剑插入自己心口的，更想象不到孟宁现在有多疼。
她揽住她，孟宁顺从地倒在她怀里，鲜血从嘴里不断涌出来，她哑着嗓子开口，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可孟曦懂了。
她说：阿姐，对不起，我不该任性。
孟曦说，傻丫头，怎么那么傻，阿姐从未怪你。
她听到孟曦没怪她，似乎笑了笑，她又接着道：我闯下了大祸，此番又要麻烦阿姐为我收拾善后了。对不起阿姐，阿宁从小到大都要在给你添麻烦
孟曦摇摇头，她从未觉得她是个麻烦，也从未后悔过有她这么一个妹妹，也从觉得替她善后是件麻烦事。
她擦掉孟宁嘴边的血迹，手上濡湿一片，她却感觉不到般，孟宁每吐一口血，她就固执地擦掉。
“阿宁，你别说话了，阿姐这就带你回去寻医者，寻人给你疗伤。”说着，她准备抱起孟宁。
可孟宁却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大口大口吐着血，断断续续地道：没用了阿姐……我想和白大哥在一起，也想赎罪……黄泉秘境，我错了。
“阿宁，阿姐从未怪你。”你怎么那么傻，傻丫头。
孟曦不怪她，她反倒更加接受不了自己闯下的祸事，若不是她，白大哥也不会失去性命，她的阿姐，也不会受伤。
唯有一死，她才能原谅自己。
只是她死了，她又再次将自己闯的祸丢给了孟曦。
说到底，她还是对不起自己的阿姐。
可是……她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她最爱也最爱她的男子，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只盼着，她的白大哥能慢些，等她一等。
她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素木簪，鲜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将整个簪子染成了妖艳的红色。
孟宁眼圈开始发黑，握着簪子的手开始脱力，她笑着看向孟曦，动了动唇，她说：阿姐，对不起……
还没说完，簪子从手里滑落。
孟曦愣了愣，手足开始无措起来，她轻轻摇了摇孟宁，她不信那个喜欢朝她撒娇的小姑娘就这样走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打量四周，生怕在自己身边看到孟宁的幻影。
即便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孟宁已经自尽的事实。
她终于抬头，看到自己不远处那个娇俏站着的小姑娘，眼眶一热，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咽下喉间的哽咽。
她不能哭，她要坚强。
她看着‘孟宁’，死死地咬住唇，她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放开。
‘孟宁’见了，心疼地朝她靠近了两步，也跟着咬起唇角来。
她说着话，可孟曦看不见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她不断飞舞的动作。
阿宁，你当真狠心。
阿姐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可你也离我而去。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母亲也好，你的白大哥也罢，我当真都比不过他们吗？
阿宁……阿宁……
此后再也没有人喊她阿姐了，再也没有人在她受伤时，问她疼不疼了，也没有人在她生气时，想着方儿地哄她开心。
记忆中那个和她撒娇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连同她胸口的那柄剑一同消失。
她从未怪她，更舍不得伤害她半分，即便是黄泉秘境破了又如何？即便是她至爱之人死了又怎样，她明明还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