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武英找了一圈,已然是一刻钟过去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想着或许只是被人群冲散了,他干脆立在高地,垂眼看去,目光扫过下面每一个人。
忽然,一道白色身影撞入眼底,他心中一喜,飞快落在那人身边,良珣似乎也在找他,一遍喊他的名字,一边四处打量。
难为良珣挤在人群之中,他一个文弱书生,身子也单薄,不知被身边的推挤了多少次,吴武英一手推开他身边的人,一边挤过人群:“良大哥你没事吧?”
今日也不是是个什么日子,天色一暗,这河中比白日还热闹,人挤人的,若是不小心,还会被推到地上。
挤在人群里说话也不是个办法,吴武英力气大,带着良珣越过人群,将他带到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他原本心中十分焦急,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感叹声:
“没想到河中晚间竟是如此热闹!我们来了多次,在这里待了许久,竟然从未知道有此盛况。”
吴武英听了,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自己方才那么担心,他倒好,还有心情感慨起河中的热闹来。
他现在只想静静,并不想搭理良珣。
良珣似乎知道他心中有气,眉间如白雪融化,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他拍了拍吴武英,安抚道:“方才不小心被人群冲散了,我也不识路,你莫担心了。”
吴武英分明只比他小个四岁,可他那语气,却像是哄三岁孩童般,吴武英方才只是担心过度,见他没事,便比什么都好。
他摆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哪会计较那么多?何况方才他也被人群冲散开,自己也没法子不是?
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吴武英也担心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良珣不利,两人干脆走了回去。
翌日天未亮,一行人便启程回了黄泉城。
——
自那日阎奕晟与阎启开门见山谈过以后,加上他天眼已开,翌日便钻进了名册楼内,直到夕阳西下才出。
他出来后又去了万食楼内用了晚膳,而后直奔私宅。
那里住着上次暗一等人带回来的人。
又是一个晚间过去,天边泛白时,他立在庭院里,晨露霜重,他衣袍上都染上了几分水汽,偏生他像是不知,闭着眼,状似沉思。
暗一等人隐在暗处,不敢上前打扰。
自从阎奕晟昨夜与几人密谈后,他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起身开始耍起剑来,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而后暗一又见自家公子去马厩牵了马,不等众人反应,便轻喝一声,骑马绝尘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回过神来后飞快追上去,却见阎奕晟赶了许久的路,停在了往生林前。
这里可不是他们说去就能去的。
得,等吧!
莫约过去了两个时辰,阎奕晟总算是出来了,可出来后,脸上的表情越发难以捉摸,只听他说了一声“走”,就再次骑马离开。
这两日,暗一总觉得阎奕晟怪怪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可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老实跟着吧!
阎奕晟回去后,直奔阎启的书房,往日这时候,他都是在这里处理事务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没有记忆,是不是就可以去往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阎启抬首看去,就见阎奕晟带着一身暑气而来,脸上不似以往的嬉笑,反倒看着很是严肃。
阎启不知他为何会提这件事,分明昨日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知道阎奕晟自小聪明,只是不将这些聪明劲用在正途上,如今看来,似乎是……开始认真了?
谁知阎奕晟却并未理会他,而是反问道:“你到底要什么?父亲?”
他将“父亲”二字咬的很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阎奕晟目光如炬地落在他脸上,想要看出什么来,但阎启风风雨雨经历那么多年,又岂会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轻易看透的?
他知道阎奕晟许是发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案牍后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外边的刺眼日光,神色幽深。
“既然你这样问,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阎奕晟不答,而是捡了个椅子坐下,伸手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你可知,盘古开天以来,混沌被劈开,分成了三层,一是天界,二是人间世,三就是咱们地府,此三个地方虽有界限,却并不明晰,且又相互有所制衡牵扯。”
“地府收人魂,天界收仙神,人间世最是繁华,便是鬼魅与仙神也忍不住投身去看看。可人间世有哪里是这样好去的,去之前,要走的,便是剔除这辈子的记忆……”
“所以才有了锁魂阵?”与其说锁魂,不如说锁住这一世的记忆更恰当些。
阎启转过身来,点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
“这地府总有一日是你的,我本还担心,现如今看你这样,反倒欣慰不少。”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也未曾惹祸了,还好端端地在朝内做事。
谁知阎奕晟嗤笑一声,根本不屑,他对地府没有想法,但阎启总是将他的想法施加在他身上。
啧。
“那你可想过,除地府外,还有其他地方也收纳鬼魅。”
阎启闻言,仅是顿了顿,并不惊讶,慢悠悠地将茶盏送入嘴边,抿了抿,脸上沉静地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阎奕晟心中了然,只怕自己这一年去了哪里,他也猜到了。
一切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另外一个地方,有所耳闻,却从未踏足,更不得门路。”
他的语气淡淡,却能听到其中藏着的淡淡遗憾,阎奕晟微一挑眉,心中觉得有些痛快。
看着阎启吃瘪,可不就是痛快?
他就是天生反骨,天生爱和阎启作对。
他也没什么停留的,总归在他这里听来的消息,与他所知道的出入不大。
他要准备准备,重回黄泉路了。
也不知那人看见他,会是何等模样。
惊讶?还是欣喜?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十分期待。
这一次,他一定要抱得美人归。
他自信地这般想着。
可他却不知,他这一走,带给黄泉路的,只会是不尽的灾难与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