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河自从被改了道后,那里被填平种上了树植,再不远处就是一堵高墙,那是孟曦当初命人修筑的,如今反倒将不少附近的村落迁了进去,无形之中,河中的范围倒是变大了不少。
两人寻了个路口,将带来的香火点燃,一簇昏黄星火在黑夜中跳动,一阵风吹过,带走燃尽的尘末,火光打在面前的两道身影上,显得更加凄清冷寂。
吴武英从旁边拿出一坛酒,先撒了些倒在地上,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目光沉沉,看着沉稳不少。
两人都没说话,此情此景下,竟不知说些什么,一年前长安还是个初出茅庐,得了侥幸才跟在孟曦左右,而后遇到阎奕晟。
这一年来,身边人都颇为照顾他,阎奕晟更是,一年前孟曦让他跟他身边,看着他,他当真是不错眼的看着,许是他那副样子太傻,竟是连阎奕晟也看不下去了,便正大光明带着他。
在这陌生的河中,二人都是第一次来,明明该是陌生至极,但他却如同来了许多遍,每个角落都了然于胸,带着他走在大街小巷,吃了不少东西。
若说一开始他还拘谨着,后来也就放开了去,阿晟哥阿晟哥地跟在他身后。
想到当初他带他游走在大街小巷,长安眼睛干涩,忍不住低声哽咽了一声。吴武英微微偏头,看到满脸泪痕的长安,顿了顿,而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他从孟曦那里得了一个不可能的消息后,他觉得心中隐隐有了个希望,当初的难过也消退了不少。
他想,说不定他们的阿晟哥正在何处躲着,看他们笑话,他们不该如此才是。
可这些话他没办法和长安说,不说孟曦当初行事如何隐秘,便是他去见她时,也一副他多问多提的模样。
他看着不聪明,但父母是司马,多少也耳濡目染些,隐隐猜到在这件事上,孟曦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不知何时天空竟然多了几颗星星。老人都说天上的星星都是人化的,也不知其中有一颗,是否就是阎奕晟。
黑夜越来越沉,一望无际的天空宛若一条安静沉寂的河流,星辰也变成了一叶扁舟,那小舟上仰躺着一人,俊逸的脸庞,嘴边噙着一抹笑,仿佛入梦。
不远处是万家灯火,熙熙攘攘的声音不断传来,忽小忽大,河面上一派平静,只有那一叶小舟在上面漂浮,与闹市相隔甚远。
今日灯会,空中已然放了不少天灯,有的飘远了,如星辰般,有的晃晃悠悠落到了地面河中,不过一瞬便灭了个干干净净,寻不到痕迹。
阎奕晟躺在小舟上,脑海中回忆起一年前在河中未送出去的花灯,心中惋惜异常,天上的星辰与天灯融合一处,到最后再也分不清那些是灯那些是星辰。
昨夜看了不少奇谈,早间又起得早,白日听着崔尚在耳边念念叨叨,到了现在实在犯困的紧,他一面看着繁星点点的半空,眼皮忍不住下垂。
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传来的阵阵吵闹,那声声叫卖喝彩声仿佛近在眼前,鼻尖传来的味道,像极了当初他与孟曦在街尾说心事时,对面传来的阵阵面香。
像是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街道上忙碌的夫妻。
那时她眼底带着认真,慎重地告诉他:
你既自小得了旁人没有的,自然也要承受他们所没有的。尊荣是你的,那些个需担着的担子也自该是你的。
既要尊荣,却又不为坊间百姓谋来安乐,何不自请离去?
何不自请离去……吗?
此前他本无心这些,无论是阎启的野心抱负,还是地府对他的评价,他统统都不在乎。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真有人为了所谓的众生,会将自己逼迫至此。
而他开始接触地府内的庶务后,大约是明白了孟曦的执着。
他没有孟曦的抱负,没有她的博爱,也就注定了他不会困在这里面。
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让他发现了个好玩的,即便阎启没有明说,可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地府早就出了问题,现在不过是强撑罢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瞒着阎启是件正确的事。
依着阎启的野心,此时又正值内患,他怎么可能放过和平安宁的黄泉路。
可是现在……阎奕晟迷迷糊糊中,像是在做梦,梦里出现了一片水膜,除了眼底的水膜,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眼前出现了一座楼,上面高高悬挂着一块横木,上面写着“忘川楼”。
阎奕晟一惊,抬手揉了揉眼,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叫卖声,喝彩声,还有小二的吆喝声,一切都像是在眼前,格外真实。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街边的东西,可一伸手,碰到的全是水。
他想了想,决定先去忘川楼内,许久没有见孟曦了,说不想念是假的,便是梦里,他也想看看。
只是他还没有走进去,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人,那人身姿纤细高挑,一派利落打扮,与以往无异。他瞧着,似乎瘦了一些,他有些心疼,可是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贪恋的目光在孟曦脸上打转,那边孟曦似有所觉,走到他身边时,下意识停了停,微微侧头看向他,眉角轻轻蹙起,仿佛发现他了一般,目光准确地锁在他脸上,眼底带着震惊以及微不可见的欣喜。
那一刻,阎奕晟感觉呼吸仿佛停止,他猛地朝她走了两步,向她伸出手,想去捉她的,谁知刚碰上衣角,便感觉有一股吸力,将他从她身边拉开,越过街海,穿过森林,最后停在了郊外。
隔着很远,阎奕晟迷茫地看向周围,四周除了虫鸣鸟叫,没有一点声响,回想到刚才自己方才离开时,孟曦追上前的脚步,以及焦急,心中不由暗恼。
他再次闭上眼下来,想要回去。
总归是梦里,该是让他心想事成才是,可就在他闭眼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