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垣出来后,先去翻了翻斩月堂中留下的案宗,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记录,对他的失踪没有多少用处。
仅是粗粗翻了一遍,他便放下了,也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唤了人准备离开。哪曾想刚走到前厅之中,远远地便见到许多人簇拥着一人走了过来。
昏垣眼神闪了闪,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弯儿朝另一侧走去,不欲与那几人碰面。只是他还没走几步,那边早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他。
“昏司马留步。”
听见声音,昏垣暗叹一声,转过身来向那几人迎了上去。
“盛堂主许久不见了。”他脸上笑意依旧不减,眼中仍是一副清明的模样,身姿挺拔,他这作态,倒与盛问天身边点头哈腰的那几人在无形中形成了好一番对比。
“听闻盛堂主出城公干,不知何时回来的。”他走过来,缓缓开口道,清亮的声音正好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那被三人簇拥在中间的便是盛问天,乃是斩月堂的堂主,只见他身着堂主的黑色衣袍,莫约四十岁的年纪,粗长的剑眉,一双锐利的双眼,盯着人看时,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蓄着的络腮胡更是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恶。
盛问天一向讨厌昏垣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他父亲一样,虚伪至极,他冷笑一声,道:
“何时回来的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让这少主身边的红人有空亲自到了我斩月堂来了。”
“不知昏司马前来,有何指教啊?”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少主命我前来取样东西,东西拿到了,这便回去了。”昏垣也不在乎盛问天那阴翳的眼神,脸上带着疏远的笑,便是站在盛问天身边的三人便也感受到了。
“我斩月堂的东西岂是外人说拿就拿的?”闻言,盛问天脸色蓦然就沉了下来,锐利的双眼盯着他,特意将‘外人’二字咬的格外重。
而和三人见他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幸灾乐祸,将看好戏的眼睛看向昏垣。
方才见他只顾着与盛问天说话,竟是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中模样,心中早就不满了,脸上也难看到了极点。想来同是司马,而他却只和盛问天说话,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心中难免有了怨气。
不过,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偏偏他又是黄泉路少主的左膀右臂,也得罪不起。如今又见盛问天对他颇多不满,三人的脸色才有好了一些,心中仿佛出了口恶气一般。
谁人不知道这盛问天霸道难缠?若是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起两人之间的恩怨,还得从昏垣父亲昏阔天说起。
昏阔天作为黄泉路的右使,权利在六堂之上,虽是如此,但各司其职,这斩月堂倒也碍不着他。偏偏盛问天审案时,对待犯人极其严苛,不说黄泉城,便是黄泉路也颇具威名,即便是孟韫灵,有时也拿他没办法。
若是动了他一人,其间牵扯到的不知有多少,便是出于这个,也动他不得。
偏偏昏阔天做了许多年的官,最是见不到这种阴司,仗着自己右使的身份,明里暗里不知坏了他多少事、给他添了多少堵,又怎能让他不气?
盛问天本不是心胸宽广之人,甚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眦睚必报,半点都惹不得。
于是这仇就这么结下了。
如今见昏阔天的儿子在他的地盘上肆意出入,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昏垣假意没见着盛问天那隐隐动怒的脸,指尖轻轻抚着腰间的玉环。
“盛堂主这话是何意?若说少主的令牌是斩月堂之物,那路守大人……”昏垣看了盛问天一眼,故作惊讶,随即脸色一沉,颇有几分威压,不复往日的好脾气。
几人看见昏垣手中的令牌,虽然知道是昏垣找的托词,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盛问天盯着那令牌,眼神微眯,一时间不禁沉默了下来,而身边的那三人就更加不敢贸然开口。
昏垣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既然少主的令牌我已拿到了,那么垣便不打扰盛堂主处理公事了,这就告辞。”
说完,便直直越过他身边一人,带人离开。
而给他让路的那人直到他走出很远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如同蝼蚁般,不仅气势不如他,还不自觉给他让了路。
同是司马,凭什么?
那人看着远去的人,拳头不自觉握紧。
而一旁的盛问天见此,则死死盯着离开的那道背影,眼神像条毒蛇般阴翳,身上散发的怒气更是让旁边的三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撞上了枪口。
“不过一个小小的司马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何时!”良久,三人听到他冷笑一声,如此说道,
三人假意没看到他脸上阴狠,连忙跟着附和,大意不过说的是他不识好歹、狗仗人势。
这边,昏垣从斩月堂出来,未做停留去了少君府。丝毫未将方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他不喜盛问天的作风,也瞧不上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并不与之有所牵扯。
所以方才才想着避开,没想到却还是被叫住了。
原本以为此时他早已不在斩月堂中,却没想到刚一出来就碰上了。不过想来也是,斩月堂本就在他管辖之内,在这里碰上再正常不过。
前几日没见着人,只因他奉命去了外地公干,这斩月堂的事务就暂时交予了斩月堂中的司马处理。
故此,孟曦此次才能亲自提审阎奕晟,若是有他在,想从他手里抢人,只怕不会那般容易。
盛问天与昏阔天之间的恩怨昏垣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想去多做理会。
他到少君府时已经快戌时,夏日的夜来的格外晚,即便快戌时,天色也还没有完全黑透。问了管家,才知道孟曦尚在书房之中,他整了整衣袍,这才提步向书房走去。
此时孟曦一身素色的衣裙,一支发簪插于发间,余下的三千发丝随意披在身后,她盘坐在小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
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晕黄的烛光映衬着她的侧脸,倒不似早间那般强势,更添几分温婉。
他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似是想到什么,心中一软。
这样的她才像个女孩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