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最是能伪装隐藏人的情绪,这般情景下,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喝酒。
她在他落在树上时便发现了,只是见他一直未进去,偏偏又想找个人一同饮酒,干脆带着酒出来寻人。
说起来,她身边那么多人,能毫无顾忌一同喝酒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
说是毫无顾忌却也不对,但总归是自在些,他不将她当做黄泉路少主,她也不将他视为黄泉路异客,是个一同喝酒的好人选。
两人一同离开了少君府,悄无声息地没有惊动任何一人。便是邢剑也不知,他只当孟曦回了屋子休息,仍还守在她的屋外。
孟曦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听了阎奕晟的这个提议。
没错,阎奕晟说:既然要走街串巷感受一番,那有侍卫在算个什么道理?倒不如直接将人甩开。
于是便有了假意进屋休息,实际却已经出府的孟曦。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在自己府中这样偷偷摸摸,又要避开众人又要防止被他人发现,分明幼稚得很,她却隐秘觉着有些兴奋。
这是从未有过的。
阎奕晟自然也看出她脸色上那细微变化,于是嘴角笑意加深,十分满意。
总归是有点小女儿姿态了。
两人出去后,阎奕晟先是带着她去了一趟成衣铺,换了一身寻常衣裙。孟曦一看成衣铺便明白了阎奕晟的想法,出来若是不想被人敲出不对劲来,自然是要好生伪装一番的。
于是也没拒绝,让店家拿了一套浅色衣裙,转身进去换去了。阎奕晟见此,欲言又止,他显然觉得旁边那套绯红色更适合她些。
她肤白,穿红色最好不过,可她似乎更喜欢浅色。
阎奕晟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倘若自己忽悠她换上绯色衣裙的几率大不大。
也不知他如何盘算的,只见他缓缓走到那衣裙面前,伸手拿了起来,而后走到孟曦换衣的门前。
街道两旁的店铺白日虽十分繁荣,但晚间却没多少人。他们看的这家店铺,更是人少。
毕竟白日光线暗淡,即便店铺中点了灯,但一来不如白日光线好,二来自然是因为成衣铺的特殊性。
成衣铺或是卖布匹的商铺都不敢放置烛火,生怕打翻了烛台,若是着火,势必不似旁的物件那般。
布匹易燃,所以店铺中大多放置夜明珠,可夜明珠昂贵,也不是人人都能拿来装饰的。于是卖衣物布匹的商铺则多选用能发出荧光的珠子。
这类珠子不似夜明珠能在夜里自己发亮,而是需要在铁球上涂上一种特殊材料,让它宛如夜明珠般。
可这珠子到底不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于是为了让人看清店内一切,还是点了几盏灯。
就是这般,光线不如白日,自然没人晚上来瞧衣服,反倒方便了二人。
阎奕晟随意瞧了瞧手里的衣服,心中安安点头,十分满意。抬手瞧了瞧门,正欲开口唤人,突然就顿住了。
他自与她相识以来,除去开玩笑般的唤她作“姑娘”,就是在做她下属时的“少主”,可现如今显然不适合。
总不可能一直“姑娘姑娘”地吧?但倘若是直呼其名,被旁人听到也不好。
毕竟黄泉路少主孟曦的名讳可是鼎鼎有名的。
心念转了转,阎奕晟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微眯,似笑非笑开口:“阿曦,开开门,我重新为你拿了一套顶适合你的衣裙。”
里面已经换好衣裙的孟曦手一顿,微愣了一下,那声“阿曦”她是如何也未料到会从他口出唤出。
往日这么唤她的只有孟韫灵一人,除此之外无人敢这么唤她。除去一开始的微怔,她手上动作缓缓将腰带系上,眼神落在地上,掩下心中不知是何感觉的情绪。
她没反应,外面又敲了敲门,又叫了两声她的名字。阎奕晟似乎特意压低了嗓音,阿曦二字从他嘴中吐出仿佛带了几丝缠绵的错觉。
宛若情人般的亲昵。
这个念头蓦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令她微愣,孟曦甩了甩头,像是甩开心中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却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摸了摸脸,似乎有热气正在弥漫。
外面又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她吐了一口浊气,接着屋内微弱光线打量了一番自己,确定收拾妥帖后,这才开了门。
门外阎奕晟正欲继续敲门,却见门措不及防被她拉开,右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不必,已经换好了。”
阎奕晟摸了摸鼻头,轻咳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孟曦即便是穿最普通的衣衫,那相貌也十分显眼。
见她拒绝,阎奕晟那会依她,于是似真似假道:“你前二十年穿惯了这些个衣裙,定没试过这般颜色的,人活一世,不就应该肆意妄为些。”
孟曦闻言,抬眼看他,他眼中似乎带着认真,嘴角笑意未减,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了。
如她所言,她前二十年素净惯了,常穿的多以青蓝色为主,不常穿的皆是一些浅色衣衫。
便是上一次孟宁意图让她换上其他衣裙时,她竟十分不习惯,只要想到不是自己穿惯的浅色,浑身便有些不自在,于是才有最后关头,还是换上了浅色。
可现如今……阎奕晟说,人活一世,应当肆意妄为些……
孟曦看了看外面,天色早就黑成一片,路旁倒是挂着灯笼,却反倒添了几分朦胧。
见她有所松动,阎奕晟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继续劝道:“再说了,现在时辰不早了,也不见得有人注意咱们。”
孟曦清冷眸子瞥了瞥他,一言不发,似在思考。阎奕晟自然未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正欲再劝,就见孟曦将他手中拿着的外衫与下裳拿了过去,随后啪的一声关了门。
阎奕晟见此,挑了挑眉,无声笑了笑。
他就知道,这人看着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最是心软不过。
便是光从二人认识以来,孟曦一直说要杀他,但至始至终她都未动过真格。
她太心软了些。
可她偏偏又是少主,有时又必须强硬些,她不过是用疏离的面容来掩饰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罢了。
阎奕晟笑了笑,眉眼中染上了一种名为温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