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甚好,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廊下发出晕黄的烛火,在暗夜中生出几分暖意。
阎奕晟手枕着头,躺在树上透过嫩芽看着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仿佛置身于辽阔草地上,天地寂静地只余他一人。
今夜的月色与去年他在祖母河上看的还差些,但无端让人觉得平和,这样一看反倒更胜一筹。
不远处是孟曦的书房,烛火透过窗棂,窗影上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影子,不像人影,反倒像是挂着挡风的帘幕。
阎奕晟偶尔抬头看天,时而偏头看向不远处的书房,唇角微微扬起,眼中带着摄人光芒。
可只要想到白日听到的那些传言,阎奕晟扬起的嘴角便一顿,心中颇为不爽。
他就知道今日他不该放她一人去,把那什么昏垣带去也是好的啊。
可突然想到,也不知怎地,昏垣似乎也有病在身,外人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阎奕晟心中轻啧一声,盘算着该怎么搅黄孟曦的婚事,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结果盘算来盘算去,发现以自己现下这般的黑户,无论如何要娶孟曦似乎都不大可能。
他略一沉吟,想着自己现如今进入官场的可能性。
他思虑万千,没发现书房中灯被灭了,随后一人借着月色从房内出来,行过长廊走道,停在了树下。
孟曦手里提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脸色淡淡,于月色下更显几分清冷。而上面似乎没有动静,只余浅浅的呼吸。
“上面风景如何?”
她蓦然出声,阎奕晟心中一惊,而后反应过来不由挑眉一笑,一个翻身稳稳落了下去。
也不问她如何发现他的,更不问她怎会出现在这里。他见她手中提着两个杯子,这些似乎也就显得不那般重要了。
夜色中除去几声虫鸣外,安静极了。孟曦一撩衣袍,靠着树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而后端了起来送入嘴中。
他眉角一挑,默不作声在她身边坐下,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两人都没说话,孟曦一直倒一直喝,而后不断重复动作。
眼看孟曦又要再送一杯入口,阎奕晟拉住那人纤细手腕,失笑:“堂堂黄泉路少主也会借酒消愁?”
孟曦手一顿,而后极快逃开他的桎梏,将酒送入嘴中。阎奕晟见此,也不阻止,只是盯着她。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带着光亮,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隐约多了几分温柔。
孟曦喝了几杯,但还不至于到醉的地步。见他这般,莫名觉得方才喝的酒仿佛散开了,在她心中脸上透着热气,有些痒,有些想要避开,却又并不令人反感。
“说出来你许是不相信,我便是因为我父亲让我成亲才跑出来的。”见她不说话,阎奕晟看着半空中漂泊的白云,缓缓开口道。
闻言,孟曦转头看他,阎奕晟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与她直直对上,孟曦愣了愣,而阎奕晟则朝她展颜一笑。
这笑不似以前那漫不经心的痞笑,更不是嘲讽一般的嗤笑。那笑十分纯粹,带着几分温柔,目光柔柔地注视她,仿佛万籁俱寂眼中只余眼前这一人。
孟曦忽感不自在,有些慌乱地瞥过头,而后闷闷嗯了一声。
阎奕晟只作不见,但嘴边笑意却越发深,他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闻了闻,似有万千感慨般:
“我看见你常在想,你这般单薄的身子,肩上担子又那般重,究竟如何撑起来的。”
“但你这样沉稳性格,倒也不奇怪了。”说完,他轻笑一声,将酒杯送到嘴边,抿了抿,而后转头看她,“我一直好奇,你儿时是何模样。”
他说完,似乎是在脑海中想象儿时的孟曦是何模样。
或许是像个小姑娘一样,也会哭也会闹,也会想他小时候一样调皮?许是不大可能,她看着便不是这般性情的人。
如他那般四处惹是生非却是不大实际。
他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孟曦,与现在性情一样,模样稚嫩但一脸严肃,做事说话颇为老成,对他道:“喝酒不是小孩子该喝的。”
嗯,他儿时便喜欢偷酒喝,阎启不让他做的事他全做了。但凡能和他作对,他都毫不介意尝试一番。
他正想的开心,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不似以往的清冷,似乎带着一丝沙哑:
“那你儿时又是什么模样?”
“嗯?”阎奕晟愣了一下,下意识去寻她的脸,而后不知想到什么,飞快转过头来,黑暗中,他的耳根微微发红,他定了定神,笑着答道:
“我儿时定然比你精彩许多,每日走街串巷,广交朋友,与他们一道逗乐。若是无聊,也可以与街头坐着的老人说说话,别看那些老人年纪大,却都有大智慧的。”
此话一出,倒引得孟曦瞧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未料到阎奕晟竟有耐性与那些个老人说话,更不必提说什么大智慧。
若是顽皮、四处惹是生非这样的,她才觉着正常,毕竟与他相处打交道这么久,他是何性情不说她了解个十成十,但七八分是有的。
他一看她便知她不信,于是轻咳一声,目光闪了闪,道:“我虽顽皮,但对老人孩子还是极有耐性的。”
而后他又在心中默默补充,现下对你,也极有耐性。
此话他不敢说,若说了,孟曦一定二话不说要拿匕首抵着他脖子,早间被割破的伤口还有痕迹呢。
孟曦扯了扯唇角,显然不大相信。见此,阎奕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气来,见她悠然喝着酒,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些无神,又想到她儿时定然不似他那般,突然觉得心疼。
不知怎地,心中涌起无尽冲动,他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她,欲言又止。
孟曦被他突然起身吓了一吓,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继续自斟自饮,仿佛未看见他眼中的复杂。
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脑海中去不断回想方才阎奕晟说的话。
儿时的她在做什么?学习骑射,每日和四书五经纲常伦理为伴。想来是没有他那般丰富多彩,莫名地,孟曦居然产生了一丝向往。
“你若不信,不如同我去坊间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