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停下了上一刻还在轻抚艾普尔肩头的手。

艾普尔对此无所察觉。当她一股脑地将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摊晒在戴安娜的面前时，她就被随之而来的自弃和愧疚所包裹住。

“所以，这就是你心底的逻辑？”戴安娜的语气显得很平静，甚至丢弃了几分钟前的温柔。

艾普尔只是低头啜泣，没有回话。

戴安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想着，你和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即使抛开系统给你灌输的那些关于我们过去的故事，仅仅从布鲁斯和你接触开始算，你和我们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了。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艾普尔你的脑子里还装着这样‘非黑即白’的是非观。”

戴安娜的语气像极了每次布鲁斯失望时会有的口吻。艾普尔愣住了，她有点急促不安地抬起头，望向戴安娜。

夜风中的戴安娜安静了片刻：“你知道我过去的事么？我是怎么离开天堂岛的。”

艾普尔点了点头，但随即低声补充道：“大概了解，但不一定完全准确。好像是和一个飞行员有关，叫史蒂夫？”

戴安娜笑了起来：“对，史蒂夫。和队长一个名字。我第一次见到队长的时候，他自报家门时，我还以为是有人调查过我过去。”

戴安娜说完这话，不知为何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我的史蒂夫很早就过世了。人类的战争是很残酷的。即使是在那个科技还不够发达的年代。一场世界级的战争也足以摧毁所有人的人生。”

艾普尔低声说了一句“节哀”。

“但你知道吗？史蒂夫有机会回来的。”

“什么意思？”

戴安娜笑着看了艾普尔一眼：“你不是提到过么？豹女。”

“那和史蒂夫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你对豹女的来历不清楚啊。说起来，豹女的诞生也很魔法界有那么一点关系。当时，我刚在博物馆工作没多久，在那里认识了芭芭拉，也就是后来的豹女。那个时候，博物馆收到了一个神秘的水晶。大家都弄不清楚它的来历，就连一开始的我也没弄明白。但那块水晶，有着很神奇的力量。”

戴安娜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一种艾普尔从没见过的，近乎与神往的表情。

但很快，戴安娜的眉头皱了起来，再次回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任何人，只要向那块石头许愿，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艾普尔立刻明白了：“所以……你想让史蒂夫回到你的身边？”

戴安娜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落。

“可是……愿望不会白给。对吧？”

戴安娜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你瞧，这道理你都懂。”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的神力慢慢地流失，我几乎变成一个普通人类。但有人想让世界覆灭，我必须得站出来。毕竟那个时候……布鲁斯和克拉克都还是小屁孩。”戴安娜朝着艾普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仿佛在讲一件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传闻。

艾普尔猜得到故事的走向。这样经典的故事模板她怎会猜不到戴安娜需要付出些什么。

失而复得总是让人对生命充满感激，但……如果需要再次失去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再次拥有。

“我那个时候……非常纠结。我甚至想过，世界毁灭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毁灭了，我还可以回天堂岛，我还可以带着史蒂夫一起回去。即便回不去，我也相信我和史蒂夫能在那个糟糕的世界活下去。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没有我们俩战胜不了的困难。”戴安娜低下了头，“我就是那么想的。我甚至打算那么做。”

“但你没有。”

戴安娜摇了摇头：“史蒂夫没有。不是我。是他让我收回了自己的愿望，不是我。”

艾普尔说不出话。

她没有和什么人有过这样铭心刻骨的爱情经历，她甚至没有和谁有过这样出生入死的过往。她在这里遭遇到的一切，虽然危险重重，但她一直都知道有布鲁斯为她兜底，她知道这一切都在布鲁斯可控范围内。她没有尝试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惶恐，更没有在那样的惶恐中和另一个人坦白心迹。

她羡慕戴安娜，同时也为她感到难过，

“所以，艾普尔，不是所有的超级英雄都是完美无缺的。他们也会受伤，会脆弱。更多的时候，他们的内心也会涌上阴暗的想法，甚至会付诸行动。和我曾经犯过的那些错相比，你现在这点点自私的小念头，根本算不上‘邪恶’。如果因为这一点点自私的念头，你就将自己视作‘恶人’。艾普尔，这样的你，更让我担心。”戴安娜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邪恶滋生于消除邪恶的欲望。当你没有办法容忍任何负面的情绪和想法时，你就会成为最大的恶。这一点，对于想要做‘正确之事’的我们而言，尤其困难。因为你很难把握这其中的分寸。即使是经历了这样长岁月的我，依然感到难以分辨。”

艾普尔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戴安娜。好半天，她才皱起眉头，不自信地问道：“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安慰我？”

戴安娜摇摇头：“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对事情的真实看法而已。克拉克和布鲁斯都不像是会摊开内心想法的伙伴，这个团队里，总需要我这样的坦率者。”

艾普尔忍不住笑出声。眼角未干的那两滴泪这会儿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差劲。”艾普尔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觉得奇怪，一直到今天，我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当时如果我没有放史蒂夫走就好了。”戴安娜怜爱地抚上艾普尔的脸颊，“亲爱的，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会和这种自我厌恶一同活下去。我帮不了你。大家都有自己的困境。能帮上忙的，也只有自己而已。这就是所谓的‘英雄孤独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邪恶滋生于消除邪恶的欲望。”出自《有限与无限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