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泻而出的委屈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一旦拧开，就再也没法轻易关上了。等到艾普尔哭够了，才发现自己正缩在布鲁斯的怀里，两只手还紧紧地攥着布鲁斯整洁的衬衫。

艾普尔顿了一下，微微向后退了小半步。衬衫已经没有方才整洁了，艾普尔能清楚地瞧见布鲁斯胸前那一滩颜色略深的印记。还有被她抓出来的褶皱。

有点狼狈。

艾普尔吸了吸鼻子，对于自己搞出来的这一切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说布鲁斯没有狼狈的时刻，但他过去所有过的狼狈时刻大多是和罪犯搏斗过后的伤痕累累。狼狈是狼狈，但到底是一种属于英雄的狼狈，即使有血迹有灰尘，都闪着英雄的光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女人的眼泪和鼻涕搞得脏兮兮。

艾普尔盯着布鲁斯不再整洁的衬衫，没有注意到刚才那阵几乎击溃她的无感渐渐淡了下去。艾普尔稳了稳情绪，郑重地后退一步，以一种坚强的姿态离开了布鲁斯的怀抱。她不敢抬眼看布鲁斯的表情，也不敢再去看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好把身子转向一旁，看着浴缸的方向，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抱歉”。

布鲁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块颜色略深的布料，大概是因为艾普尔的离开，正迅速地降温，冰冰凉凉地贴着他胸膛的皮肤。

“没关系。”布鲁斯的语气听上去稀松平常，但是并不显得高傲。他的声音给人一种“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的错觉。

在背着布鲁斯的方向，艾普尔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眼前的讯息。不仅仅是对她而言，即使是对布鲁斯这样的超级大脑来说，系统都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和信息盲点。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情绪和慌张所支配，她得静下来仔细梳理思考，把这一切当做是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来考虑。

艾普尔抿着嘴唇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脑子。这期间，布鲁斯没有吭一声，只是立在艾普尔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艾普尔一转头，就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布鲁斯的视线。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在她沉思的时候，布鲁斯会在一旁这样直白地盯着她瞧。视线稍微往下移一点儿，艾普尔又瞧见了布鲁斯的衬衫。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一样，再次慌张地调转了视线。

“我们现在真的是在浴室里么？”艾普尔强装冷静地问道。

布鲁斯停了一秒，没有直接回答艾普尔的问题，而是拿出手机递给了艾普尔。

艾普尔盯着手机上的时钟，默默数了100多秒，但时间一分未变，仍旧是她看到的那个时间点。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尽管，艾普尔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觉悟。与其说她是在垂死挣扎，倒不如说是她想让自己排除一切可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艾普尔将手机还给了布鲁斯，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至少用了商城的东西就会开打浴室的门，这一规则没有发生改变。”

布鲁斯点了点头。

艾普尔强压下个人情绪，用冷静的语气问道：“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我的样子会……我的意思是，即使……即使真相真和你猜测的一样，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就是艾普尔·斯旺，这个世界的艾普尔·卢瑟只是一个假身份，那为什么，一开始在浴室里的我是……是一个华国人的模样？”

布鲁斯安静了两秒，像是在思考。随后迎着艾普尔的目光，语气缓和地说道：“如果我是系统，希望你为我做事，我会给你一个不得不遵守我命令的理由。‘回家’就是一个不错的理由。给你一个虚构的回忆，自然需要一些‘现实’来强化回忆的真实性。”

这个理由说得通。艾普尔以最开放的心态接受了布鲁斯的这番解释。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导致我现在……又变成这副模样？”艾普尔确实不想提自己这张脸的问题，这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自己的回忆和过去都是虚假的现实。她顿了顿，抛出另一个猜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难道是系统要崩溃了，没有能量维持假象了？”

这是艾普尔能想到的最好的猜想。但布鲁斯却没有认同艾普尔的猜想。不仅仅是没有认同，布鲁斯反而露出了一点少见的犹豫。

艾普尔盯着布鲁斯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片刻后，布鲁斯开了口：“不排除那种可能，但是……比起系统能量不足以维持假象的猜想，我更倾向另一套解释。”

“什么解释。”

布鲁斯瞥了艾普尔一眼：“你还记得你刚进浴室时，我和你讨论了什么么？”

“魔法？”艾普尔转了转眼珠子，“你的意思是……因为系统和超人一样，魔抗为0，所以在遭到魔法攻击后，它就出bug了？难不成……你已经找到了你说的那些会魔法的人了？他们已经出手了？”

布鲁斯摇了摇头：“我很抱歉，艾普尔。”

这句道歉来得莫名其妙，艾普尔忍不住向后撤了撤身子，嘴上却仍旧客气道：“没头没脑的，道什么歉啊！难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和那些魔法兄弟的计划？”

“没有什么计划。我们还没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布鲁斯的语气很平静，听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艾普尔也没期待自己真有本事分辨出布鲁斯是不是在说谎，她索性全盘接受布鲁斯的话，摆了摆手道：“你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就道歉。”

“我并不是为这个而道歉。”布鲁斯说着，向艾普尔走了一小步。

艾普尔战略性地后退：“你做什么？”

布鲁斯不吭声，低垂着眉眼，看向艾普尔洁白的手腕。在艾普尔茫然的空档，布鲁斯轻轻牵起了艾普尔的手。有着一层薄茧的指头轻轻拂过艾普尔细腻的肌肤，带给艾普尔一阵战栗。

布鲁斯抬眼，看向艾普尔：“这个镯子不仅仅能阻断托尼·斯塔克战甲信号。我在里面加了其他东西。”

艾普尔傻乎乎地重复布鲁斯的话：“加了其他东西？”

“是沙赞以前留下来的东西，所罗门戒指的纹印。”布鲁斯的语气里有一丝与他不相称的自责，“那是个有魔法的纹印。”

艾普尔呆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是那个纹印让系统露出了破绽。”

“是。”

“你一开始就打算拿这个来验证你的想法？”不知为何，艾普尔觉得心头有点酸，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认真地看着布鲁斯的眼。

布鲁斯轻轻闭了闭眼睛：“是。”

艾普尔顿了一下，轻轻从布鲁斯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