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宗主东西。”
霍决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苏诺心中如平地惊雷,淡然的神色也倏的波动起来:“什么?!”
苏诺的反应让霍决有些意外,端着茶杯的手终于放了下来,他愣了愣:“怎么了?”
“没…没什么…”
霍决神色慢慢松开:“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偷东西,但她定然是怕被发现的。那深坑之中有她的把柄,她自然不敢揭发我。”
苏诺深吸一口气,尽量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询问:“你说清楚一些?她偷了什么?”
霍决放下茶杯,正欲开口,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在静谧的月夜中分外的响亮。
那人一边敲一边叫:“阿决哥!快开门!是我!”
门刚一打开,那少年便冲了进来,卷起的气流冲得烛火不断摇曳,他怀中抱着一个卷册,鬼鬼祟祟的模样。
来人是褚泽,他看到苏诺的时候,也是一愣,然后目光瞟向霍决,见他神色淡然,并未说什么,然后嘿嘿一笑,朝两人凑身过去:“小桃姐也在呀。”
霍决问:“东西到手了?”
褚泽得意的道:“到手了。”
霍决接过卷册,展开铺在桌面上,他把烛台挪得更近了些,仔细的端看卷册上的图案,眉头越蹙越紧:“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
画卷上画了几个棍子,还有棒槌,还有一些极难识别的各种物件,说粗糙都算抬举,简直是难看道不忍直视。
褚泽却不以为然:“阿决哥,这可都是我亲自临摹的。”
霍决:….
你所谓的画功全宗第一,临摩的东西和原作几无两样?
就这?
褚泽把画册挪了挪,挨得霍决更近了些,指着卷册中间的那个棍子,认真解释道:“这个是一把剑。剑柄是紫蓝色的,剑身是黑色的,中间有一条蓝色的线,很亮。”
虽然看不懂他画的什么东西。但听他讲,苏诺也能明白,这画卷上画的是此次行动的奖品法宝。
褚泽年纪很小,就比阿佑大两岁,但他修为却比阿佑更低,可以说是宗门最弱的一个弟子了。只是齐无恙并不嫌弃他,他平日里还喜欢打发他送信传信,给他寻点事做,也打发些银两。
想来这次白岩山庄和宗门的信件,也不算是密件,没那么重要,父亲给齐无恙看的过程中也经过了他手上传了下。所以霍决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他给自己临摹了这些法宝。
不过,这临摹的也的确是抽象。
是太过于抽象…
但他形容的倒是和具体,也不知道他怎么记住自己的这些临摹的。
霍决皱着眉,思忖了下:“紫蓝色,蓝条纹,仙器,难道是水云剑?”
能劈开云雾,斩断水天的水云剑。
这可比尺素还厉害,白岩山庄果然是有钱啊….
褚泽头点得和拨浪鼓一般:“对对对!就是水云剑。”霍决抬头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剑上又没字,你怎认的?
褚泽低下头去,尴尬的笑了笑:“应该是…水云剑。”
苏诺了指旁边画的一个五角星问:“阿泽,这个是什么?”
褚泽解释道:“哦,这个啊,一个飞镖。全黑色的,但上面好似有些隐隐约约的刺红色纹路,就像嵌在飞镖里头。”
苏诺拧着眉,摇摇头,她只懂兽,对于灵器并不是那么了解。但霍决的眼睛骤然亮了:“火云流星?这个不错!”
苏诺疑惑:“火云流星?”
霍决解释说:“是一种能杀人于百里之外的回旋镖。无论多远,只要你能看见目标,火云流星便能自动击中对象,而且那火云纹路中粹了毒,中者全身麻痹,只能束手就擒。”
然后他挑了挑眉,眼眸都亮了:“这白岩山庄真是大方,如此宝贝,都愿意拱手让人。”
褚泽忍俊不禁,强憋住笑意,嘀咕了声:“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宝贝再好也轮不到我们啊,别说大宗门我们轻欢宗只能排后头,就算是在轻欢宗之内,我们行云门也是排后头。
再退一步,就算是行云门之内,我们两也是垫底…
也不知道你费力让我画这些玩意做什么。
干过眼瘾了。
霍决注意力都在画册之上,并没有听见他小声的嘀咕,然后指了指画册问:“这串葡萄是什么?”
“这不是葡萄,是串铃铛。”
“铃铛?”
褚泽点点头,然后眼眸放空,开始认真回忆起来:“这个铃铛很是奇怪,我记得很清楚。”
“怎么奇怪?”
“里头没有铃心,只有个铁壳,但的的确确是铃铛。”然后疑惑的看着他询问:“阿决哥你说…这种铃铛能响吗?”
霍决压低了眉,左手托着下巴,一句一思:“是不是青色的?是不是有一些反射状的花纹?月白色的纹路?”
褚泽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
“是招魂铃…”
褚泽眼眸一亮,他终于遇到了个认识的:“这个我听说过,是用来救人的!”
若人刚死,用招魂铃,能把其魂魄锁在躯壳之中,也就为救援争取到了时间。
“救人多没意思,杀人的法宝才好玩。”霍决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看着卷册低头道:“我看这玩意也能杀人。”
褚泽不解:“这怎么杀?”
霍决看着他唇角上扬:“你说我拿着它把你的魂魄招了,是不是就能杀人了?”
那森森的话让褚泽本能背脊发凉:“阿决哥你…别又吓唬我了。”
但他也知道他这师兄就是这德行,也没真的害自己,发凉劲儿过后又凑上前去看着画卷道:“不过这铃铛也的确没啥用,修真界能锁魂的方法多了,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特别的。”
霍决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个铃铛也没有吸引到他的兴趣,他又指了指旁边的铁锤子问:“这锤子是什么?”
“这不是锤子,是弓箭。”
霍决:“….”
棍子和剑就算了,五角星和飞镖也算了,葡萄和铃铛也不说了。
但锤子和弓箭,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
褚泽嘿嘿一笑,继续给他解释。
两人一言一语的,苏诺时不时插话问上一句,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月上树梢,三人才看完了这本非常抽象的画卷。
褚泽揉了揉脖子,总算是交完了货,于是他嘿嘿一笑:“阿决哥,我的二十两银子?”
没想到霍决懒洋洋的往木窗上一靠:“我没钱。”
褚泽此刻,他气急败坏:“你?!你骗我?!”
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若是换了别人,霍决肯定会说,我就骗你了,你能奈我何。
可面前的是褚泽,一个委屈得不行的半大孩子,还是一个修为垫底的孩子。
虽然他平素冷心,没什么感情,但他不喜欢欺负小孩子。更何况,褚泽除了见钱眼开之外,也没什么坏毛病。
平日里还帮了他不少,每次让他做点什么,褚泽都会老实去做。
于是霍决掀卷袍跳下了窗,走到他身边坐下:“我最近真没这么多钱,师弟我们商量些别的。”
他原本就没多少钱,上次祝小桃受伤,再加上带她出门,都快把自己老底给都花完了。现在是更加没钱。
霍决顿了顿道:“这样吧,这次白岩山庄悬赏杀妖兽,小桃第一,我第二,让你得第三咋样?”
褚泽:…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想给钱就直说。用得着拐弯抹角的么…
倒数的还差不多。
“阿决哥,你认真的?”
“当然。”
霍决说得很认真,但褚泽答得也很认真:“那哥你还是给我写欠条吧,十两就行。”
霍决抱臂道:“不写,说好了你第三,就第三….只不过法宝归我,银子归你。”
前十名杀那么多妖兽,可能三百两银子都不止,还会一炮而红,成为修真界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褚泽父母年迈,家庭贫寒,会一跃而上,彻底翻身。
苏诺并未发话,他已经自顾自的安排起来。苏诺能驭兽,他能杀兽,其实要获得名次他们两人是缺一不可的。
这是这人也是奇怪,没有询问苏诺的意见,就自己安排起来了。苏诺低头浅笑,并未开口。
但褚泽依旧是面无表情,收拾了下起身出门,漫不经心道:“阿决哥,随便吧,反正我也随便画的。我还要回去洗衣裳,先走了。”
褚泽离开后,霍决依旧在看那画卷,苏诺忍不住问:“你….费这个力气做什么?”
他把画卷拿到窗侧的案台上,顺手拿了只长脚细毛笔低头写写画画:“当然要先了解,才知道值不值得去。”
“那值得吗?”
“当然值得的。”
霍决收了笔,满意的看了看画卷,抬头望向苏诺,嘴角上扬,眼里藏着某种期待的光:“小桃你过来。”
苏诺起身过去,看见那画卷上被他勾勾画画了一些圈圈,还有一些文字的标记,他的字迹倒是难得的大气,让苏诺略感意外。
这样好看的字,定然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才有功夫培养的,她侧头看向少年,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但霍决并没有注意到苏诺的走神,他注意力在画卷之上,又勾画了两笔道:“这个软蚕甲很适合你,这个檀木钗也很适合你,拿到了这些,恰能弥补你力量和防御力的不足。还有这个能放大玉笙曲子的穿透力,大幅提升攻击力。”
说着说着,霍决眼眸愈发的明亮,难以掩饰的激动。
他不想要这些么…
他不是最喜欢这些么…
苏诺有些意外,但依旧微微颔首道:“我们合作拿了前三甲,但所有的法宝我都不要,我的奖品还有银钱都给你。”
这是她踏入这间屋子之前便决定的,也是今晚她来找霍决的目的。
她一直明白,若不是霍决,她早死了,她也拿不到金丹。无论他瞒着自己了什么,但至少,自己骗了他,也欠他。
而且,今晚她全程都在。
她听到了他在师父面前的随性嚎叫,原来,他也是会疼,也是会喊疼的。
他也看到了他对褚泽的照顾,明明对方顺手的事情,却答应给他二十两银子,还承诺帮他拿到第三,他是考虑到了褚泽家境的清寒。
这让她有些意外,看来他也不是真的那般冷漠无情。
眼前的少年霎时间呆住,眼眸盛满了不可思议,愣愣的看着眼前少女。
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满怀期待,气氛静了静,苏诺低头解释说:“…我没帮你翻译《九诡图》,我骗了你,我很抱歉。”
终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少年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尴尬和失落,倏忽又恢复平静,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你不曾欠我的。”
他不再理会画卷,目光落在那摇晃的烛火上,停了片刻才道:“你…不想要法宝也不想要银钱,你…到底想要什么?”
月光穿过了木窗洒落在地上,宛如无人捡拾的碎银。
夜真的深了,所以才那么静谧,静到冰冷,好似成了薄冰。
我到底要什么…
嗬,要我的家啊...
要我是苏诺。
要我的父亲母亲。
要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少女低下了头。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去拿…
半晌之后,苏诺缓缓吐出胸中的郁结,问眼前少年:“之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她…偷了宗主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阿决不是不敢表白,是自己的身份让他不敢暴露感情。等他没有顾忌的是话,他很疯的。白岩山庄之后就开始疯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