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项砚感到混乱与迷茫。

事实上，没了记忆的他，始终游离在自我之外。

他唤着系统，迟迟得不到回应。

无奈之下，裴项砚将注意力放回鹿鸣星身上。

摘下面具，他能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寻到一丝过往的痕迹。

鼻梁高挺，唇形完美...还有，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雾气弥散在深渊之上，吮有月色，一如某种疯狂与绝望的争锋，笑意流淌，和着悄无声息且无助的凄厉惨嚎。

噩梦，又是噩梦。

倏地，敲门声再次响起。

“裴总，您睡了吗？那个杭修请您过去，不像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成雪，让于涵来守着。”

“啊？噢噢好。”

在确保鹿鸣星的安全后，裴项砚正正衣冠，随人沉默着下楼。

他一眼看到了正厅中的七人，面对面，四对三。

杭修脸上笑容不变，嘴角的玩味更甚三分。

而他对面的三人就显得严肃多了。

敏锐察觉到什么，那三人纷纷侧目，在看清裴项砚的面庞时，神情大变，身体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裴总！”

不知是谁忍不住喊了一声。

裴项砚不露声色，“你们好。”

“哝，我没骗你们。”杭修眯眯眼，瘫坐在沙发上，一副慵懒模样。

三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为首一人走向裴项砚，伸出手来：“您好，我叫程颐，来自一号基地。”

他是位男性Alpha，一身墨绿作战服，寸头，剑眉星目，气质如利刃出鞘般锋利。

裴项砚回握，“裴项砚。”

说着，他能明显察觉程颐的手不经意间加重了少许力道。

“裴总，您能回答几个问—”

“我失忆了，你们不用费力试探，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裴项砚先一步打断，神色坦然。

“失忆？”程颐诧异。

众人缄默片刻后，仍是程颐先开口，“那裴总可以释放少量信息素吗？”

末世后，AO们的体质莫名得到抑制，除非自我释放或引发核热-爆发式的喷薄反应，不会再轻易泄露AO信息素。

裴项砚抬手摸摸自己的Alpha腺体部位，冷不丁一阵恶寒。

下一刻，一股普洱茶香沁人心脾，飘散在空气中。

“是茶香...”程颐眼睛一亮，心中又多了些把握。

然而，酷似主人稳重性格的Alpha信息素此时就像是高兴过了头，撒了欢儿，窜了气儿，收都收不住的一股脑儿涌了出来，顷刻铺散了整个空间！

“靠！”

程颐这个距离裴项砚最近的Alpha最先遭了殃，相斥之下撞了个趔趄。

好在他没像自己两位不争气的同伴，被迫跪地臣服，但也是有些喘不过气。

“裴总...请收回......”

在场所有Alpha都很想骂街。

作为Beta的杭修最是自在，自顾自喝茶看笑话。

而作为当事人的裴项砚顿感头脑昏沉，全身燥热，周围人的情绪如同被放大了数倍源源不断传递至他的感知中。

惊诧、屈辱、生气、不满、失望......各种心绪纠缠不清，蚕食、挤压裴项砚的思考空间。

倏然，黑压压的庞大情绪似漆黑黏稠的沥青胶泥，充斥着泯灭众生的压抑感侵袭涌来。

裴项砚湮灭其中。

*

“这是一场对抗游戏。”

麦克风响彻全场，暗哑中夹杂丝丝电流声。

裴项砚下意识皱眉，睁眼看清眼前画面的同时，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放大。

相信没有多少正常人能不被猛地吓到，只见一只面容狰狞的丧尸张着血盆大口，距离自己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

幸在这丧尸是被捆绑在座位上的。

裴项砚屏息，强忍心悸，同时发现自己也被束缚在了表演厅座椅上，是铁锁链捆的。快速打量昏暗四周时，他将头转向另一侧，一颗眼珠子耷拉在嘴边的丧尸喝喝发着低吼，恶臭扑面。

好一个左右夹击。

裴项砚默默端正自己的脑袋，双目直视前方舞台。他猜测又是影的恶趣味。

他很快发现座椅上坐着很多人，活人、死人、丧尸。

随着活人们的逐一苏醒，场中尖叫四起。

一些下意识挣扎乱动的人更是被近在咫尺的丧尸一口咬在脸上或扯掉了半边耳朵，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裴项砚眉头紧锁，努力感知精神波动，细数一圈，竟有百来人之多，其间异能者占有20%。

让他不敢直视的，是舞台上的那个人。

这时，“噔”得一道轻响，一束强光打在舞台中央，照亮了那人模样。

他又瘦又高，背对着众人，单薄异常。

冷光衬得深陷的锁骨惨白，透着水鬼似的阴柔。

“眼睛给你，声音给你，翅膀还给你，把灵魂...还给我吧。”

少年嗓音清亮，带着天真与懵懂。

“装神弄鬼！老子弄死你！去你妈了个—”

利用异能挣开捆束的大汉跳起身，可就在一瞬，他的怒喝戛然而止。

眼球爆出一团血雾，身躯直挺挺栽向前侧，引得前方座位的女性Beta失声尖叫，她两侧的丧尸倒是一边啃头一边啃腿，贪婪分食起这具新鲜血肉。

“我吃掉了那只猫，这样，它就是我的了。”

少年声音含笑，尤为温柔，言语间则叫人毛骨悚然。

“我喜欢你的眼睛，给我好吗？”

“我不喜欢看到你笑，哥哥。”

“疼...”

“对不起对不起...”

......

台上的少年像在自言自语，病态的笑与哭，尽显诡谲、荒诞。

裴项砚目光专注，认真听着主角的独白。

人的精神说坚强也坚强，说脆弱也脆弱，然而目前看来，鹿鸣星的精神已然紊乱，甚至濒临崩溃。

不行，必须尽快带鹿鸣星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抗，游戏？”

裴项砚皱眉思索，只觉太阳穴突突的疼。

对抗什么？

人与丧尸的对抗？

“快杀了这些丧尸！”

显然，也有人想到了这一点，放弃了对台上“BOSS”出手的心思，高声喝道。

但现实是，逃脱的异能者在干掉丧尸时，会选择顺势捅死仍被绑在座位上的普通人。

血腥气惹得丧尸越发狂暴，探长脖颈，血淋淋的嘴就要够到裴项砚的肩膀。

[宿主...影的游戏，没有生者。]系统虚弱提醒一句后，又没了音。

裴项砚唇线紧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根本不了解鹿鸣星的过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在心疼。

“既然这么痛苦，就吃了我吧。”

“我是你的。”

“我们会死在一起，埋在一起，血肉骨头都黏在一起。”

裴项砚低笑，他知道鹿鸣星听得到。

霎眼之间，裴项砚竟出现在了舞台上，与戴着面具的鹿鸣星相对而立。

对上那双淡漠眼睛，裴项砚先是轻笑一声，继而摇头，“我不怎么玩游戏，请允许我认输。”

“噩梦，该醒了。”

果不其然，周围一切均化成了泡影。

裴项砚被反向精神操控了。

几乎是睁眼的瞬间，裴项砚就探寻起鹿鸣星的身影。

令他恐慌的是，鹿鸣星也如同泡影般，消失无踪了。

*

噩梦，该醒了。

该醒了。

眼睫一阵细密震颤，少年徐徐睁开了如黑曜石般清亮的眸子，他艰难坐起身，茫然望着宽敞明亮的房间。

他下了床，扶着墙一点点挪动身体，他很着急，他要找一个人。

刚吃力打开门，他就迎面碰见一位女性Alpha。

堪堪稳住身形，他仰着头，面色苍白，笑容仿佛一碰就碎了，“裴项砚呢？”

裴项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中映着鹿鸣星那副恍若神明垂青的无暇面容。

“裴项砚呢？”

“裴项砚呢？”

“裴项砚呢？”

......

他一遍又一遍问着，不厌其烦。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了，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