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风在动——一线生机

我们家属院传达室有一部电话，我在那里打了传呼给张华，张哥在半个小时后就到了我们宿舍。

张哥到后我还没讲两句，宝宝也回来了。甘宝宝，我叫他宝宝。

在听我简单将事情介绍了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张哥三十有余，但颇有城府，不想明白不会轻易开口，而宝宝别看年轻，但常年给领导开车，也养成了至少表面上很沉得住气的样子，在张哥没开口前也不愿主动表态。

他们不说，我也不说，反正，TMD，亮子找到了我，我也没办法，等你两位地头蛇开口了。

他们两位沉默不语，时间一点点流逝……

亮子已经沉不住气了，手拿着香烟却忘了点上，在屋里慢慢的转着圈，还小心谨慎的不敢发出声音。

豪哥坐在床头，低着圆圆的、头发略有稀疏的脑袋，一支支的抽着烟，时不时的抬起头瞟我们几个一眼。

这样大约持续了十多分钟。

“这件事虽然麻烦，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张哥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只是找一个人嘛，只要他真的存在，别说他只是二哥，就是大哥我们兄弟也找得出来。”

张哥故意的使用了“我们兄弟”这样的字眼，平添了几分江湖气，但实际上这些字眼在他一个老于官场的小官僚而言是很少说的。

亮子兴奋起来，一把抓起茶杯一口灌了下去：“好，好，那就好。”

除了一个好字，亮子是在很难想到其他的了。

豪哥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喜悦，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双眼吧吧的盯着张哥。

“不过，也有一个大困难，”张哥来了个大喘气：“按说，这件事最正常的做法是我们找个领导，”

他解释道：“这个比较容易，小山的宋处就可以，其他也有几个都可以，说一声就行，他们只要一个电话打到水天县，那边再交代给龙山，龙山的政府、公安都会出面，找到这个人不是很难的事。不过……，”张哥沉吟了一下。

历来，“不过”之后才是真正的问题，我们都不出声，目不转睛的等着张哥的下一步。

“不过，这样一来，整个机关都会知道小山社会关系复杂，而且，你们的生意肯定也就不可能再瞒的下去了，呵呵。”张哥点上了长时间拿在手里的烟：“这可能会对你们、对小山的未来都产生影响。”

我们都知道在一个市府大院内给人留下和“走私团伙”有瓜葛意味着什么，这些看似很小的事情，在未来的某一天，甚至多年之后都有可能成为一个炸弹，成为你的对手攻击你的武器。

正是由于这一句话，我知道张哥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大哥，他时刻为朋友着想的立场让我感谢不已，从此之后，我对张华抱有充分的信心，和他交往，我放心。

人和人之间，最珍贵、最难得的就是信任二字。之后，我们二人逐渐成为了生死相托、患难与共的兄弟，并一起并肩战斗二十年，枪林弹雨而风雨同舟，正是肇始于此。

这个张哥，处事低调、谨小慎微，甚至有些瞻前顾后，这时还颇有些胆小的张哥后来却以一介书生出入黑白两道，成为令我市闻风丧胆的政法线一哥，人生风雨，难以逆料，徒增感慨而已。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那，这条路不能走。”豪哥马上就接上张哥的话头，虽然我听出他隐藏的遗憾和失落。

“是。”亮子更为坚定，但低低而无奈的声音使得失望表现的也更为明显。

亮子是一个理科高手，中学时期就曾获奖无数，绝对是一个高智商的人，但并不擅长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这是他真性情的自然流露。

但，我知道，张哥这样说，一定还有后话。别看他个子矮矮，身体微胖，皱皱的深蓝夹克裹在身上使得他看起来十足的一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模样，但实际上他城府极深，属于深思熟虑、谋定而动的主，他不会就这样给出一个走不通的路的。

等大家稍微平静之后，张哥还是慢条斯理的说：“但毕竟是自己的兄弟生死不明，不能坐视不顾，小山也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最后没有其他办法，迫不得已的话，这是最后一条路，而且一定走得通。”

张哥巧妙的替我“抗”了起来，否则，如果我不表态，很可能被陷入“不义”的疑虑之中。

“没关系，反正我这个工作也是捡的。”我自嘲一下，接着张哥的话表了态。

虽然明知这样的话，很可能会使我陷入不可测的深渊。但，我还有什么选择吗？

“这样吧，”宝宝把烟摁在烟缸里，站了起来，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倏然而起，伴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颇能给人力量感，大家不由自主地都抬头看向他。

宝宝站起身，右手一挥，很给人力量感：

“我认识水天的一个司机，他的领导是副县长，这个人在水天还是很有点面子的，找他吧。我们先试试私下的途径，先不走领导这条路，看看他能不能私下找找人。”

宝宝的话虽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毕竟看到了一线希望，再加上他的不容置疑的音调，大家总算是轻舒一口气。

死马当做活马医，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看我们都没有意见，宝宝拿起了亮子的大哥大，打了一个传呼出去。

很快，大哥大的铃声响了起来。

“强子大哥，有件事得麻烦你。”宝宝显得很熟络，直奔主题。

“宝宝，”电话里传来一个拖长了的调笑的声音：“好久不见，是不是来视察工作了？”

“没有，没有，在海城。强哥，有个私人的事情想麻烦你。”宝宝特意强调了“私人的事情”。

“你说。”

“我这边有个领导，他有两个北京的朋友在你那边有点事，这件事又不好官方出面，所以想看看你能不能帮帮忙，私下找找人，处理一下。”宝宝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好，是现在告诉我还是我到你那边去？”

强哥马上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领导、私下”这都是敏感的字眼，作为长期的领导的身边人，很知道这些字的分量。

九十年代的领导的司机都是长期跟一个领导的，和秘书一起都是领导的贴心人，在外人而言都是一副“二号首长”的样子，不仅精明强干，而且一个个深谙官场规则。

那时候有一句话叫“公事当作私事干、私事当作公事干”就是指的这些需要灵活处理的重要事情。而且，不该知道的绝不知道，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问，该问的也一句少不了。

都是人才啊！

“这边明天过去。”

“好，到了call我。”很简洁的对话，强哥自始至终都没有问是哪个领导，他知道如果需要，宝宝会告诉他，宝宝既然没提名字，他也绝口不问。

我还不习惯被人称作领导，所以我尴尬的看着宝宝，宝宝看出我的疑惑，笑道：“说领导他会重视，反正他也不会问，问你你也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