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刑萧衣摆内侧挂着一枚墨玉无事牌,本该挂在外头的墨玉牌,却被主人挂在了内侧。这独特的设计,可不就是杨枝枝送给段珩那块。
看来段珩没有甜言蜜语欺骗自己,他果真听话地随身带着墨玉牌,怕暴露还把它挂在了内侧。
杨枝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唇角的笑意是压也压不住。
杨富效率极高,收拾了几间客房,带了几个小厮来,伺候刑萧等人。
“公子,您有事随时吩咐,若有不周到之处,请您多担待。”杨富道。
“管家您客气了。我们不需要伺候,给我们房间住便足够了,多有叨扰,还望您多担待才是。”刑萧谦恭有礼,引得杨富好感度暴增。
“公子哪里的话。”杨富连连摆手。
杨枝枝笑着圆场道:“杨伯,刑大人确实不拘礼节,实在有什么要求,他定会同我们说的,是吧,刑大人?”
“正是。”
“大人定有事要忙,民女就不打扰了。用膳的话,大人便同我们一起吧。”杨枝枝道。
“好,劳烦小姐。”
“应当的,大人屡次助我,民女理应回报。”杨枝枝微微颔首,转身回房。
小样儿,跟我装不熟,定不能输你。
刑萧深深望着杨枝枝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方转身回自己房间。
坐船舫的三天里,杨枝枝统共见到刑萧三次。
第一次是杨枝枝趴在围栏边欣赏湖光山色,顺便打水漂玩。无奈水平有限,石子落水便沉了。突然一个漂亮的水漂落在湖面,杨枝枝欣喜回头,竟是刑萧打出的。
刑萧眸中的眷恋以及唇边的缱绻没及时收回,这些都是段珩才有的特点,杨枝枝看破不说破,只当没看出来,官方客套地夸奖了刑萧一番。
第二次是杨枝枝踩在椅子上,仔细欣赏船顶挂的灯笼。这些灯笼做的着实精致,每个灯笼上画着的都是传说故事,杨枝枝好奇得很,便踩着椅子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些非遗技术。
冷不防船舫大幅度地晃动了下,杨枝枝看得太过专注没及时扶住船壁,眼见着要摔倒,便只能认命地紧闭眼睛,用力到五官都有些扭曲。
然后疼痛并未到来,一阵劲风拂过,自己被牢牢接住,扶好站稳。杨枝枝不睁眼都知道,来人是刑萧。
刑萧眼中的关切和责备做不得假,杨枝枝连连道谢,心里甜得是一塌糊涂。
第三次相遇便是下船舫那日了。刑萧不说,杨枝枝自然也不会问他的行程。况且,杨枝枝也知道,刑萧此去之地是豫州。
杨枝枝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点,见刑萧道谢后远去的背影,杨枝枝怅然若失。
杨枝枝自然不会知晓,在船舫的每个深夜,她熟睡的时候,刑萧会过来看着她的睡颜,脸上是再也不用掩盖的熟悉的温柔。
接下来的两天,杨枝枝坐奢华马车赶路。
离外祖家越近,她越是紧张,毕竟自己是个穿书的冒牌货,杨氏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自己可不能穿帮了。
杨枝枝回想着殷州地方志的内容,把杨氏家族人物关系捋了一遍。
外祖和外祖母有三个孩子,分别是杨枝枝的大舅、二舅和娘亲。
大舅喜好读书,办了学堂。有一女一子,大表姐杨书芸,三表哥杨书同。
二舅挑起了经商的担子,将家族活计管理得井井有条。有一子一女,二表哥杨梓寄,小表妹杨梓茵。
八月初五傍晚,杨枝枝一行人终于到得杨府门前。
杨府门前早就站了一众迎接之人,皆带着欢喜伸长了脖子望向来处。
杨氏在殷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他们如此大阵仗,路过百姓皆好奇不已。一问才知,是京都的孙小姐要回来了,啧啧,这孙小姐在外祖家的地位不得了啊。
杨枝枝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亲人们眼中的关切,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她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孙伯、凌嬷嬷和孙念念也是,近乡情怯,皆红了眼。
杨枝枝后来觉得,自己回外祖家的阵仗就好比电视剧里演的林黛玉回贾府。不过,自己跟林黛玉比,除了没有娘亲这点相似外,其它都比林黛玉好多了。而杨府不同于贾府的衰败没落,而是兴盛祥和。
杨府是典型的灰墙黛瓦水乡建筑,内敛沉稳,府中毫无奢靡之风,足见外祖治家有道。
杨枝枝一一拜见族中长辈,得了不少喜封,且喜封一个赛一个的厚实,感人得不行。
杨老顾念杨枝枝舟车劳顿,安排大家简单地用了膳,便让杨枝枝去休息。
杨枝枝依旧是住在母亲生前的院落。虽然这五日的行程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但是到底颠簸,杨枝枝确实是累得。因此,杨枝枝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睡前回想着三表哥杨书同面对自己时的眼神,过于灼热殷切,大抵是不简单的。
这一觉,杨枝枝睡到了巳时。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无神地望着精美的帐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望向透过帘子缝隙钻进来的光线,杨枝枝一个激灵,急忙坐起,自己这是睡过头了?!第一天就睡懒觉没去敬茶请安,太过失礼了。
“咦……小姐您醒了啊。”孙念念听到动静,推门进来。
“我的好念念,你怎么不来喊我。外祖他们是不是等着我敬茶呢?”
“嘻嘻,小姐不用担心。太老夫人早就交代了,让下人们手脚轻着些,莫要扰了小姐睡眠。而且,小姐每年都来小住,从未早起请安过,今年自然也不用的。”
“好吧,不过我还是得去给长辈请安的。好念念,梳头就靠你啦。”
“小姐放心吧。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娘跟我念叨了好多次了,要我好好帮小姐梳妆。而且,太老爷今天开一整日的流水席,但凡路过的乡民,不论是熟人还是生人,都能过来吃席呢。”孙念念喜道,“小姐可是今日的主角,定要打扮得漂亮得体,急不得的。”
杨枝枝都忘了,八月初六是自己的生辰,毕竟在现代,自己过的是阳历生日。
杨枝枝今日是娇俏的风格,穿得是段老夫人亲手做的天青色衣裙,大有殷州水乡女子的韵味。
外祖母跟二位舅母在后厨忙着流水席和家宴的琐事,杨枝枝便想着,先去给外祖父请安。
刚出院门,便看到不远处,拎着食盒来回踱步,并且时不时朝这里张望的三表哥杨书同。
杨书同见杨枝枝出来了,眼睛一亮,扬起笑脸,热切地小跑过来,道:“表妹安好,晚上睡得可好?可有不适应的?”
杨枝枝福了福身,笑道:“谢谢表哥关心,住在自己家里,一切都好。”
见到杨枝枝的笑颜,杨书同脸颊微红,掩饰性地递上手中食盒道:“这是母亲今早做的点心,全是你往日爱吃的,现在应当还热乎着,表妹可要尝尝?”
杨枝枝装作没看出杨书同的异样,接过食盒道:“劳大舅母费心了。我刚用过早膳,且撑着呢,我晚些吃可好?”
杨书同连连点头,“自然是好的。”
孙念念接过食盒,将之送去了杨枝枝房中。
如今只有二人在,杨书同直直看着杨枝枝,道:“表妹要去哪里?我陪表妹去吧。”
“那就麻烦表哥了,我想去外祖那里,他老人家在何处?”
“哦,祖父在花园呢,听说有京都来的贵客在呢。”
“哦?京都来的贵客?”杨枝枝好奇,京城还有外祖的好友?怎么自己来得时候没遇上?
“是啊。表妹自京都来,不知这锦衣卫指挥使,你可识得?”
“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刑萧刑大人?”杨枝枝脑中劈开一道惊雷,这是什么复杂的人物关系。
“表妹当真识得。好像是姓刑。”
二人边走边说,当然主要还是杨书同在说,杨枝枝早已是心不在焉了,满脑子想得都是刑萧与外祖的关联。
“表妹,听闻你将珍荟馆和宝妆阁打理得极好,祖父总是夸你呢,我佩服得紧。今日再见,表妹当真是变了许多,变得开朗……明媚。”杨书同顾自说着,侧头看了眼落后半步的杨枝枝,耳尖泛红。
杨枝枝丝毫未察杨书同的反应,比较敷衍地回道:“表哥过奖了,我这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不值一提的。”
二人静默着走了一段,眼见着花园就在拐角,杨书同鼓足勇气问道:“表妹,不知……不知表妹在京都可有婚配?”
杨枝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本能地答道:“未曾。”
杨书同大喜,还欲说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未曾什么?”带着压迫的嗓音。
杨枝枝回神,抬头寻这熟悉嗓音的主人,可不就是大晋第一醋坛子刑萧么。
呵……好你个段珩,藏得还挺深。明明早就认识本小姐,还跟我装高冷陌生人。以前,杨枝枝总觉得这段感情里是自己先动心;可现在么,杨枝枝有理由怀疑,是段少卿对自己蓄谋已久。
“外祖父,这位是?”杨枝枝装道。
哼,跟我装不熟,我就装个彻底,还玩不过你了?!
“这是京都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刑萧刑大人,是我的忘年之交。刑大人说识得你,怎么枝枝不认识刑大人么?”杨老目光在二人间扫视,好奇道。
“哦~~~”杨枝枝夸张地拉长音调,眼里带着挑衅地望着刑萧道,“难怪觉得眼熟,竟是刑大人么?外祖父您不知道,刑大人高高在上,我只远远见过几眼,连跟他说话都是不配的。”
刑萧望着杨枝枝,没有说话,只眼里带了些无奈,和……讨饶?
杨老笑了,“你这孩子。现在知道了,刑大人是我的好友,以后有事尽管去找他。”
“正是。杨小姐在京都胜友如云,我想要帮忙,都轮不到机会。”刑萧忙道。
“祖父,您是如何识得刑大人的?”杨书同问道。
“呵……说来话长啊……总之,刑大人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再者,我俩志同道合,便成了挚友。”杨老抚着胡须道。
“杨老您总是避重就轻。当初若非您救了我和家母,又哪有今日的我呢。”
杨枝枝大抵明白了,段珩少时同段老夫人相依为命,进京赶考之时出了变故,得外祖父搭救。而后机缘巧合下,段珩以刑萧的身份出任务时,救下了被强盗挟持的外祖父。一来二往的,两人就有了交情。
在京都的时候,段珩肯定早就暗中护着自己了。那刚穿书遇上贼人那日,他还搁那儿装初识,哼哼好得很。
“既如此,刑大人难得来殷州,定有许多话同外祖父说,那我先不打扰了。”然后望向杨书同,继续道,“表哥,烦请你带我在家中转转吧。”
哼,酸不死你。
刑萧果真冷了神色,警告地望向杨枝枝,后者浑然不觉。
杨书同大喜,“不麻烦不麻烦。”
杨老似看破一切地在三个年轻人之间打转,最终只笑道:“年轻就是好啊,我到底是老喽。”
“走吧刑大人,随老朽去书房杀几局。”杨老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