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行满身酒气回了屋,对着林氏嚷道:“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说,我这喝得头昏脑涨的。”
林氏连忙迎上去给他一张热帕子,替他解衣裳,“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不是有好事想和你商量吗,那边等着我回消息呢。”
一旁的嬷嬷接走施言行用完的帕子,领着小丫鬟们出去关上了门,林氏将醒酒汤端给他,“你先喝一点解解酒气,听我慢慢说。”
施言行不大乐意喝这东西,嫌味儿怪,但也知道喝了这个明天不头疼,只好捏着鼻子灌了。
看他嫌弃的神情,林氏只好倒了一杯浓茶递到他手上:“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有一手帕交姓钱,嫁到了定国公府上,这些年我们也没断了来往,逢年过节都有走动。”
施言行没接话,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
“她想给三房那丫头保媒,她那继子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她今天来府上给母亲过寿,感觉三丫头是个好的,想定给继子。”
“定国公长子严亘?这……棠枝也到了看婆家的时候,这么好的人为何要推给三房。”
林氏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呀,钱氏亲子只比那继子小两岁,自然是要挣一挣的。等三房的嫁过去,严亘失了岳家的助力,必定成不了事。”
施言行断断续续喝着浓茶,“这严府倒也算个好去处。”
林氏瞪他一眼,“那严家老大说是在禁军里当差,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算什么好去处。”
施言行晕晕乎乎应和她:“是是,确实不算好,拿三房与定国公府换个人情也算一桩好买卖。”
“若只是这般,我自然不会急着喊你来。”林氏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钱氏说了,若此事能成,定国公可以在你袭爵的事上帮把手,而且,不降封。”
“此话当真?”施言行差点失手打翻茶杯,顾不上收拾,激动地来拉她手。
“嘘,小点声,这事还能有假?就算她不出手,严亘帮不了三房,不就等于帮了咱们吗?这世子之位,终究要落在咱们大房。而且你给三房寻摸了这么个好亲事,三房能不感激你?”
烛火映在脸上,两人嘴角含笑,眸光闪动。
“那你上心些,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林氏恼他一眼,“知道,我办事你还不知道?肯定谁都挑不出错处。等稳妥了,你给三房去一封信,他家女儿没有在身边教养,你能给他女儿找这么个好亲事,又能借机调回京城,三房不得对你感激涕零?”
*
婉碧带着几个小丫鬟搬了张躺椅到树下,又给旁边石桌上的兽首鎏金香炉里燃上避蚊香料。
施梨月斜倚在上面,婉玉轻轻在旁打着扇子。
“小姐,大太太和定国公夫人商量着想给你与定国公长子定亲。”
施梨月就着婉碧的手吃外头掌柜送进来的葡萄,她侧头吐出葡萄核,“唔,我记得好像是叫严亘……”
婉碧轻轻啊了一声,两人齐齐转头看她,“怎么?有什么不妥?”
“那个严亘,第一次说亲那姑娘突发恶疾高烧三日不退,请了高僧说了两人命格相冲,退了亲那姑娘立马就好了。第二次说亲那姑娘也是,昏迷不醒,路过的云游道士说两人八字相克,也是退了亲那姑娘便清醒了。”
婉碧一脸紧张,“打那之后,就传出了他克妻的消息,所以他的婚事才拖到现在。没想到居然把主意打到小姐头上来了,真是可恶!”
婉玉蹙起眉头柔声道:“看来这婚事还是得想办法拒掉才好……”
施梨月半天没动作,终于从脑海里翻出了对严亘的印象——是个早死短命的。
这么说来,嫁过去只要熬上两年,等他死了,就可以借着守寡的名义去庄子上住着,悠哉清闲下半生了。
这么一看,倒是一门好亲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从未见过这人,得找个机会相看一下,要是人品堪忧,免不了到时早早送他上路。
“我看未必,这种事不好传出来,既然闹得人尽皆知,其中必有隐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我早早就可以守寡了。”
“小姐!”
“小姐……”
见两人一脸担忧,施梨月拍拍她们肩膀,“放心,我自有成算。”
*
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相看的机会就等来了。
这日用过早饭,鹿鸣院的丫鬟突然通传施梨月过去一趟。
等到了大房,林氏正在见家里的管事,看到她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
“三丫头,长公主府上送了赏菊宴的宴帖,伯母今日喊你来,是想着给你们打一副新头面,再裁点新衣裳。正好入了秋,也到了该给你们做衣裳的时候了。”
林氏一脸和蔼热切,施梨月自然也是好声好气。
“多谢伯母关心,只是我素净惯了,先紧着两位姐姐来吧,我不挑的。”
她哪里不挑,只不过往日大房送来三房的东西实在不上台面,她看不上眼罢了。
鸣玉轩刘掌柜又是个识趣的,头面岂会短了她的?再加上其他掌柜三五不时送来的,满满堆了几箱子,只不过怕太打眼,她不怎么用而已。
“你这孩子,哪能短了你的呢,你们姐妹仨都有。来看看新料子,你们仨一人一匹,你先挑个喜欢的。”
林氏桌上放着三匹妆花料子,她原是想让女儿棠枝先挑的,转念一想,又让施梨月先选。
“伯母慈爱,梨月却不敢暨越,还是先让姐姐们挑吧。再说了,公里出的料子都是极好的,梨月都喜欢。”
林氏见她识相,自然高兴几分:“自家姐妹不计较这个,你快去挑吧。”
这三匹料子,有一匹颜色清淡的云水蓝,棠枝与梧青肯定都不喜欢,就算让她先选,拿走的肯定也是女儿不想要的。
虽然这次要带施梨月出去,但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府长媳了,重头戏自然要放在她的棠枝身上。
果然如她所料,那匹云水蓝的料子被施梨月抱了出来,“多谢伯母,侄女要这匹就好。”最珍贵的大红色莲纹妆花缎,她碰都没碰。
这匹缎子,给她的棠枝裁新袍,再配上新打的头面,肯定能在赏菊宴上漂漂亮亮的,相看个好人家。
林氏笑意顿时又真了几分,“你这孩子就是懂事,知道把好东西让给姐姐,你放心,伯母不会亏待你的,这盒东珠你拿去,打点首饰也是极好的。”
“侄女谢过伯母”,施梨月接过东珠盒子,没敢打开看,直接塞进婉玉怀里。
看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林氏心中一阵畅快,三房对这个女儿从不上心,扔在府里没人教养,如何比得过她的棠枝。
施梨月在林氏这儿吃完一盏茶,等裁缝来量完尺寸便回去了。
等走进清芳院,她打开盒子随手抓了两把给婉玉婉碧,“你俩拿去打耳环吧,这东珠个头不大,随便戴戴。”
“谢小姐赏赐。”
“谢小姐。”
“婉玉你出去打听打听,这赏菊宴是怎么个事儿,居然能让大房愿意带我出去。”
“是,小姐。”
不等下午用饭,婉玉就待着消息回来了。
“小姐,这赏菊宴原是大长公主府上借机给六公主相看,后来很多家夫人太太不知怎么和长公主商量的,将这赏菊宴弄成了相看宴,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只要孩子年龄合适的,都去。定国公府也接了帖子。”
施梨月颔首,怪不得林氏这次这么热情,居然想带她赴宴,估计是和定国公夫人商量好了,让她与严亘在宴上碰个面,好把事情定下来。
婉玉见她不说话,便问道:“小姐,可要准备什么?”
“不用多备,到时候就用大房送来的东西。”施梨月摇摇头拒绝了,她可不想在宴会上出风头,转念一想又开口,“婉碧你出去跑一趟,向冬镖头要几个机灵的到时候跟着,要是有事还能有个支应。”
“是,小姐。”
*
京郊猎场营地。
严亘与一人驱马在前,鞍上挂着几只兔子,身后远远跟着一些劲装打扮的人。此时日头西斜打在枝头,倒也不太热。
两人在溪边下马,放马儿去喝水,自己撩开袍子坐下,等侍从收拾兔子架起火堆。
“孤听闻你那继母又要给你定亲?”太子从腰间取下扇子,“啪”一声打开,拿在手里摇起来。
他今日白龙鱼服,换了件玄色暗纹贴里,头上也只束了简单的玉冠,看着很是低调,但动作间一身贵气半点掩盖不住。
严亘苦笑一声,“可不是,她看上的是平远候府三小姐。”
太子抿起唇角,“孤早有耳闻,据说是个吃斋念佛安静恬淡的性子。”
“我也听说了,过几日长公主府上赏菊宴,我找个机会去相看一下,要是能行就定下了。”
火堆噼啪做响,不时有灰尘飘起落在他衣襟上。
“嗯,你如今年纪不小是该定下了,要是再定不下,估计父皇要开口给你指婚。”
严亘点点头,“是啊,迟则生变。”
“对了,孤那好四弟要了帖子,韩家应该也会去赏菊宴上露脸。”
严亘顿感头疼,他揉揉额角,满是郁闷:“到时候再说,宴上男女不同席,应该碰不上。”
太子凤眼微眯轻笑起来,“也不至于这么头疼,父皇估计也不愿意看你娶韩家女。”
严亘将袖子挽高上手翻动兔子,“就怕有人狗急跳墙。”
太子合上竹扇,轻轻在手心敲动,“现在父皇春秋鼎盛,局势不算坏,他们应该还有耐心。”
烤了一会儿,兔子滋滋冒油,严亘挑了点侍从留下的调料撒上,香味顿时飘起来。
阳光掠过两人背影洒在水面上,水声裹着烤肉味不断向西淌去。
耐心?太子越有耐心这些人就越着急,为了剪去太子助力,将他绑上他们的贼船,定然要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
严亘卸下兔腿,用刀划好好递过去,“尝尝,许久没烤过了,不过闻着还不错。应该不会难吃。”
太子仿佛没看到想上来给他试毒的小太监,伸手接了就咬下一口:“你的手艺一贯不差,孤许久没出过宫,今日与你一起烤兔子,也是别有一番野趣。”
严亘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卸了个兔腿上嘴便啃,“殿下喜欢就好,快到秋猎了,到时候臣再打头鹿来烤了吃。”
太子笑笑没有说话,秋猎哪有现在这么轻松自在,等吃完兔子,起身在他肩头拍拍,“孤该回去了,等你定亲的好消息。”
严亘抱拳,无奈道:“借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