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夜行衣的郎君飞下墙垣,自窗边跳下,皎白的月色透过枝丫笼罩下来,他半张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饶是如此草率的出场,只一眼,元槐也能确定来人是谁。
赵崇光。
她愕然不已。
一国之君夜探臣子家的祠堂。看他那身行头,当然不可能是客。
元家侍守夜的卫轮班交替,他又是如何悄然而至?
尚未察觉之间,元槐就把心里的疑问吐露出来。
赵崇光睨她一眼,眸色极深。
“自然是踏着他们的尸体。” 𝙢.🅅𝕆𝙙🅃𝙒.🄻𝓐
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那样站在原地,同她站得那样近。
元槐被他的坦率激得毛骨悚然,想起他私下豢养的三千死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夜闯臣子府邸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紫苏走进来,乍一见到陌生男子,她当即护在元槐申签,明明害怕得要死,还要颤声质问“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赵崇光偏头,危险的眼眸扫射过去。
元槐捏捏紫苏的指尖,这是她俩约定的暗号之一,代表着把风。
紫苏会意,压下心底的疑惑,走出祠堂在门口守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贵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元槐开门见山地问。
赵崇光不接话茬,翻箱倒柜忙活一阵,最终两手空空返回。
显然,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他这个人不屑做梁上君子,反而改行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元槐心中难免存下疑虑。
他这架势是来找东西,且这件东西极为贵重,否则也不值得他亲自探寻。
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上辈子不知道的?
元槐朝前走了两步,“贵人想找什么,这里我可比你熟悉。”
一句话就已表明立场。
“三更半夜,贵人来此,为的是偷窃?”元槐反唇相讥。
她隐隐有个猜测罢了,这人比她还要警惕,一点口风都探不出来。
“偷窃?四姑娘真是个刻薄的人啊。”赵崇光眼梢暗藏凛然杀意,“本就属于天子之物,主人来拿,只能算是,物归原主。”
天子之物……元槐眼眸微动,倏地想到了什么。
“大难临头时,你还真指望祖宗保佑你。”赵崇光瞥一眼元槐,唇边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却渗人得紧。
元槐回神,忙不迭把牌位重新摆放,方才她以为是盗贼,一时不察拿起当做武器,不料倒是让他看去了笑话。
“原来是我想多了,此处守卫三层外三层的,竟是守着一群死物。”赵崇光凝神望了元槐片刻,拂去她嘴角的食物残渣,“祠堂可不是元氏嫡女的膳房。”
听出他言外的戏谑之意,元槐旋身,躲开他的触碰,直接下了逐客令“请贵人自行离开,恕元氏列祖列宗不远送。”
逐客令都出来了,不是求他救命那会儿了。赵崇光长到这么大,从未有人敢用这么直接的口吻对他说话。
不过他没动怒,似乎乐于看到元槐炸毛的模样,唇角弯起,眉眼间不动声色浮起几分愉悦。
“听闻你不愿嫁江勉?”
江勉,江侍郎之子,是她及笄时父亲做主定下的婚约。
定是那日后,赵崇光派人查她了。
元槐抬起眼皮,当即
反问“父母之命,门当户对。我的意愿重要吗?”
反抗有什么用?元家的女儿不都是联姻的工具吗?谁又比谁高贵。
赵崇光目光下敛,一眼望不到底,“江勉此人是为纨绔,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混吃等死,并非良人。”
上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豪族佚事真真假假,江勉是不是良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元槐差点要被他气笑了。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嫁给江勉起码能做正室夫人,跟着赵崇光这个皇帝,却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如今的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儿指手画脚?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
意为,干卿何事。 𝙈.𝕍🄾𝔻𝕋🆆.🄻🄰
元槐下巴都尖了,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不堪,远山似的眉下一双明眸沉稳通透,赵崇光不甚在意地投去一眼,却似乎看到燎原烈火不可向迩。
此女子,假以时日,定不可小觑。
他转过头来,声线略略动容“倘若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很有兴趣。”元槐不假思索。
赵崇光眉头挑起,饶有兴致看着她,“这么快就答应了,不怕我挖坑等着你跳?”
“大不了就是万劫不复,有什么好怕的。”元槐答得爽快。
她在首辅府如履薄冰,要是能得到赵崇光帮衬,那么她要做的事会好办许多。
只见赵崇光仰月唇一张一合“我要你里应外合,帮我找一样东西。”
元槐抬起双目,用眼神询问。
赵崇光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不知道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他倏地跳到窗边,半晌,才缓缓道“传国玉玺。”
直接把话挑
元槐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同时留了个心眼,并没告诉他实情。
是了,传国玉玺象征着王权天授。没有玉玺,当什么皇帝?
翌日,天边刚泛鱼肚白,掐逢首辅元贞的五十大寿,府中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干净。
寿宴是在主院办的,宾客络绎不绝,现场充斥着欢声笑语。
元阁老的官衔摆在那里,同僚多少也要打点人情,秦大娘子忙着招呼宾客,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怎生没见着四姑娘?”江夫人视线转了一圈,都没看见元槐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
秦大娘子一点纰漏不出,“小四人生了病,把病气传给了大伙可怎么好?”
贵妇贵女们最怕这种晦气,怎么可能上赶着找麻烦?
江夫人笑呵呵的“这样啊,我还当四姑娘被逐出府去了呢。秦大娘子可要将二姑娘看得紧些。”
元槐和江勉的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官场之间的联合,讲究个互相帮衬、亲上加亲,至于是不是嫡出的女儿都是其次,脸面才是重中之重。
元家庶女失贞的事不胫而走,江夫人此举,多半是打了退堂鼓。
秦大娘子不想让退婚搅和寿宴,也就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众贵妇继续闲谈,却无人瞧见,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雪色茫茫中。
平常无人问津的荒芜废墟,今日却少有地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人身着貂裘锦衣,其上绣着飞鸟与青竹,静静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身后有人道“主上,我等探查一夜,并无发现异常,要不要借机安插眼线?”
“不必了。”那人转过头,捏着手中的请柬,仰月唇微微翘起,“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