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就那么遒劲有力地刻于高大耸立的石碑之上。本便被岁月侵蚀剑痕磨折的破败石碑倒是焕发了新的生机，以自己陈旧不堪的身躯来侍奉新的王，它将获予王镀给它的无上荣光。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携以无上狂妄与豪气镇住一切。

倒是比周围携有剑痕的石碑还要狂上几倍。

白泽瑞看着这一切，满心满眼只有被震慑住的念头。

他似乎可以理解陆泽打断与剑道共鸣的这一举动。

他似乎不需要和他人的剑道共鸣。

他的道，似乎和他一样狂傲。

若是说先前的师尊是神坛的一捧雪，是众生求之不得，甘愿献出生命与灵魂来触及的神明的指尖。

浑身上下似雪般莹润通透，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眼前的便是一柄内蕴摄天锋芒的剑，剑尖直指向苍天，以破晓之姿向天地宣告，狂傲得实在耀眼，世人甚至难以企及他的半点锋芒。

他平日的底色是诡谲且随性的，带着一点捉摸不透和洒脱，若是旁人不了解他，可能还会对他的性格产生些许不满。

但关键时刻，谁也无法否认他迸溅出来的气势。

——无谓漠然，睥睨天下。

无可触碰的，极其锋利锐气的光芒。

真正意义上的碾压一切，势如破竹的气势。

若是得知他有此等特性，再看他平日的所作所为，一切倒都像是有了深意。

陆泽刻完字，颇为满意，感觉还比上一位“前辈”刻得还要不错。

挽个漂亮的剑花，收剑，陆泽便打算离开这里。

不曾想白泽瑞忽然叫住了他，疑惑道：

“我们不去秘境内搜寻一圈吗？”

按理说里面应当有很不错的机遇。

难不成他也看不上这点东西吗？

“秘境？为什么要搜寻，我们又不走龙傲天的路线。”陆泽随口道。

他们现在又不需要什么奇珍异宝，传承秘籍，何必去探寻秘境。

没想到白泽瑞看着他忽而迟疑一瞬，开口问道：“龙傲天是哪位前辈？”

陆泽一时间被噎住，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一时间顺口就说了，根本没意识到什么。

“咳……你不看话本的吗？”

“龙傲天”这个概念确实有点难解释。

白泽瑞怔愣片刻，细长羽睫轻颤，低声道：

“话本是看过的，大多都是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进京赶考的学子和美艳女鬼，落魄的穷书生与知书达理的富家千金……”

的确，话本一类的东西只在凡间有流传。修仙界普遍认为话本无用无趣，浪费时间，又难登大雅之堂，自然不会耗费时间去看它。

陆泽听到白泽瑞的描述有些纳闷，问道：

“你们的话本都是这些吗？”

白泽瑞轻轻点头：“一般都是凡人看的，修仙者不会以看话本作为消遣。”

奇了怪了。

陆泽的指节轻敲在腿侧，低声道：

“凡人不会对修仙抱有幻想吗？不会出现修仙题材的话本吗？”

在他们的世界里，仙侠幻想类爽文可是常青树题材。

现在都存在修仙界，不可能一个向往修仙的凡人都没有吧。

“记得之前好像是有，”白泽瑞凝眸，“之前凡间出现过凡人写的关于修仙的话本，但此事很快被修仙界一些人注意到。于是修仙界部分人开始挑他文章内的错处，比如一些基础的修仙知识……

“最后他被打压得写不下去，继而弃书。

“之后也有不少人尝试过写修仙题材，最终的都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陆泽眨眨眼，他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于是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其实比起龙傲天，这类秘境倒比较像是废材逆袭流会遇到的事情。”

“废材逆袭流？”白泽瑞不解。

“嗯，”陆泽随意道，“废材逆袭流，退婚流，赘婿流，天才陨落流，系统流，签到流，无敌流，迪化流……

“我看过的话本里有许多流派，废材逆袭流算是比较经典了，”

陆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经典到烂大街那种。”

白泽瑞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眼瞳跃起几分好奇。

没听过的话本。

这便是他独特性格构成的来源吗？

白泽瑞不禁紧了紧拳头。

想要了解更多……关于他的。

“那秘境又和这些话本有什么关系呢？”白泽瑞轻声问。

陆泽脚步一顿，斜着眼睨眸望他，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轻笑道：

“因为秘境是比较经典的剧情。所谓废材逆袭流，主角大多是废材，或者曾经的天才陨落，而后一步步逆袭——

“包括的剧情不限于在地摊或拍卖会上，遇见无人认识的残破神器；跌落悬崖，之后获得神秘秘境传承；被强大势力追杀，遇到的敌手却每次都比他实力略强一点，可以让他慢慢升级……

“传承的玉佩或戒指内有留存的上古大能魂魄，指导他进行修炼……”

白泽瑞听得目瞪口呆，许久才疑惑道：

“可，可是……如果他那么厉害，不应该早就名扬修仙界了吗？”

陆泽只是望向前方，高深莫测地说出一句：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扮猪吃老虎。”

**

叶玄难得沉默了。

雀澹也跟着一起沉默了。

光幕上的陆泽似是遇到难得相谈的同好，一边慢悠悠地漫步，一边和白泽瑞讲述他所看过的话本剧情。

在某个剧情点中，白泽瑞提出反派为什么不趁此机会直接杀了主角时，陆泽开始时还会说：

“那可能是主角光环吧。”

在白泽瑞指出一个极严重的bug，说反派为什么不趁机补刀时，陆泽那边沉默了。

最后憋出了句：“主角的事你少管。”

到后面遇到一些无伤大雅的bug，让主角有绝地反击的机会时，陆泽面对白泽瑞的疑惑，都会慢悠悠地说一句：

“主角的事你少管。”

一开始修仙界众人还对陆泽所说的故事不屑一顾，毕竟陆泽扯出的修仙体系简直是一派胡言。

但很快他们就沉迷于三章一小打脸，五章一大打脸，爽点密集，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的故事中。

修仙者，踏上修仙之道的人，没有几个不希望自己登临最终大道的。

看着主角一步步成长，受到歧视，再一步步爬起，凌驾于曾经欺压过他的人的身上。收获秘宝友情，势力小弟……

他们的眼神逐渐焕发光彩。

而叶玄嘴角不断抽搐。

怎么这发展……这走向……这所谓的主角光环……

怎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熟悉呢。

**

而凡间那边，他们听到这样的故事，更是心潮澎湃，情绪高涨。

在座许多人都带了记录官过来，自陆泽开始开口后，他们手中的笔便没有停过。

因为他们先前一直觉得修仙是高不可攀的事情，但从月泠仙尊说出的剧情中，他能用最低微的身份，最能使人共情的处境，一下子将人的情绪拉进剧情。

主角每一步的挣扎和成长都仿佛亲自在眼前上演，没有以往那种修仙者天堑般的距离感。

陆泽不知道他随口说出的这些剧情片段，会在凡间重新掀起一股修仙热潮。

而且由于他的主角开场都是处境身份低微，这使得许多身处微末的修仙者也有了精神支柱。

蝴蝶的翅膀轻扇，最后导致阶级固化的修仙界也开始松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着无谓的心态勇于挑战规则。

修仙界的秩序逐渐开始重构。

等待着一柄最终刺破腐朽的利剑。

**

雀澹沉默着，指节很规矩地摩挲着玉佩。

他想说服自己，说自己的“昔日旧敌”是在胡言乱语……

但似乎很难办到。

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是烂大街的情节啊！

——等等，不是，怎么一会儿功夫连套路都总结出来了啊！

没看见他徒弟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化了吗？

问题是不仅发生了变化，雀澹还注意到他徒弟某些跃跃欲试的心思。

于是他微笑着把某只蠢蠢欲动准备“叛出师门”的家伙揪了回来。

管他是什么东西，现在都还是自己的徒弟。

先给老子乖乖待在这里。

至于月泠仙尊——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光幕上的人，后槽牙轻轻咬起。

怎么账还能越算越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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