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谷主，你有什么头绪吗？”异潭宗的宗主指节轻敲桌面，指尖施加点点力度，击出闷响，低声说道。

他们这些天一直观察着月泠仙尊的行迹。当众人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干脆利落地斩杀异兽时，那些强硬的负面评价也逐渐沉默了起来。

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就算现在暂时摸不清异兽的实力，单凭那人那游刃有余的身法也不能继续无脑诋毁。

但由于他出招太快，他们经常看不清陆泽的动作。

于是也仍人秉承着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志，说月泠仙尊不过是使用了某些怪异的力量，其实并无什么真本事。

但那透明琉璃管里装着的液体，着实让他们都惊诧不已。

按理说应该是某种疗伤的药液。

但他们在修仙界多年，还真没见过有如此药液存在。

印象中，“药液”不过是将什么药物捣成汁液敷用，或者熬成药汤服用。这种及时性治疗修复的药液真是闻所未闻。

于是他们问了这方面的权威——药王谷中人。

没想到谷主却面色凝重，命人回去取了数本典籍，然后当场翻阅起来。

不少人的疑惑被越吊越高，终于忍不住询问他到底是什么看法。

他梗着脖子，似是勉强压下一些激动与复杂的情绪，清清嗓音道：

“诸位道友都知道，药物一般是以丹药为主，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未出现过可以代替丹药的药液，”

他望向光幕内的眼神逐渐灼热，甚至可以说精神都陡然焕发红润出来，嗓子略带颤音道，

“但其实并不是无人研究过药液。我们药王谷的历史上，便有人研究过如何将药材制成药液——

“因为药液或许具有丹药无可比拟的优势。”

丹药几乎都是用各种高温炼制出来，在炼制过程中，不免有些药材的药性会变质或者流失。

但同样的药材，在不同的温度下，显示的特性各不相同。

那点特性可以改变许多，甚至决定最终成品的效果。

但那么多研究药液的，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因为研究出的药液要不就是失败，要不就是效用低微，不能使人满意。

其中最大原因便是——杂质过多。

丹药可以通过各种炼制方法得到纯净极致的效用。

但药液似乎极难做到这点。

久而久之，他们便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但在如今，他居然在月泠仙尊身上看到了堪称完美的作品。

毫无杂质，见效极快。

虽然目前只看见作用在“凡人”的身上，但若是掌握了原理，未尝不可做出效果更好的。

于是在“讨伐”月泠仙尊中，他是最早开始保持沉默的。

他甚至还弱弱说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月泠仙尊也并不是罪不可赦嘛……”

他还想着讨几瓶药液……嘶，按月泠仙尊的说法是“药剂”来研究研究呢。

“哼——”灵剑峰峰主一拍桌子，

“你你你，你们药王谷的人果然是软弱无能，怎么，怕了那劳什子月泠仙尊？

“哼，我倒是忘了，你们药王谷自渊谷主那任后，苗头便有些不对了！”

药王谷谷主一下子冷下眉来。

对方可以骂他，但不能骂药王谷，更不能骂渊谷主。

渊谷主是药王谷第一百三十七任的谷主，是他们药王谷一向以来的骄傲。

那时药王谷正逐渐走向颓势。

而渊谷主一开始的天赋并不算出众，她是药王谷继承人人选中声望最低的。因为她资质平庸，也并无什么深厚背景。

只是她在学习药王谷知识时，忽而在典籍里翻阅到药王谷创始人之一曾言的话语——

“医者，应行遍天下，救济苍生。”

“何以为医——解天下之病难，除天下之患苦。”

她当时神情一滞，便忽然觉得，自己一直追求的不便是解众生之苦痛吗？若是连真正的众生都没有见过，她的理想不过是悬于空中的楼阁罢了。

于是她觉得与其继续钻研古籍中那些可能已经消失的，甚至并无什么依据的疑难杂症，不如亲自去看一眼众生真正需要什么。

于是她便收拾行囊离开了。

众人都问她是不是疯了。

因为自古以来，药王谷的人向来高高在上，只会等着各种修仙者或者大能送礼上门，谦卑求药，捧着他们。

他们的药向来一药难求。

不去享受高高在上被人被捧着的生活，去外面白白吃苦做什么。

她那时只看着平静外表下逐渐没落的药王谷，一句话都没有说。

再后来，药王谷的人偶尔能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言。

大抵是某处出了个神医，但毫无架子，终日和农民厮混在一起。

或是哪哪贫民窟突发天灾，瘟疫蔓延。某位神医散尽家财帮助贫民，还为了更好地治疗他们，直接在灾后废墟的临时住所里和他们同吃同住。

当时的谷主听到这些传言，脸都青了，觉得她简直侮辱了药王谷这等神圣清冷的名头。

所以拒不承认她是药王谷中人。

甚至还想派人去将她暗杀掉，以免她继续在外“丢人现眼”。

可是，就当渊谷主回来时，她的丹道造诣已经无人能敌。

她的外表依旧看起来普通而平庸，但似乎有什么内核彻底变了。

有人问她怎么突然悟道的，是不是看了什么绝世秘籍。

她轻轻一笑道：

“我看见了众生。”

再后来，她想要争夺谷主之位。

因为她清楚，上位者能做的事情，原比没有任何势力能做的事情要多。

当时的谷主太自负，以为她尚且年轻，又与愚笨的凡人厮混，智力胆识肯定不高。

但他意识到自己谷主位置不稳时，他才慌忙，开始寻求之前积攒下来的各种大能人脉的帮助。

不过渊谷主早就预料到这点，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最后成功时，她还颇为打趣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玩什么聊斋。”

她成为谷主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整顿谷内思想。

她认为药王谷走向衰败的最大原因无非一个——

太过自负，无法“走下神坛”，干的实事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钻研越极端的疑难杂症似乎成为了证明自己实力的表现。

但明明还有如此多的紧要事情需要解决。

哪件不比钻研虚无缥缈的病症急迫？

后来，她对药王谷的影响实在太过深重，特别是她“救济众生”的思想。她认为众生不止有修仙之人，更包括人、妖、甚至……魔。

只要认为可救之人，医者都应去救。

这个思想得到大部分人赞同，药王谷也在渊谷主的带领和影响下走向正轨，愈发繁荣。

但还是会有些人极其不爽。

——比如现在的灵剑锋宗宗主。

药王谷谷主想要反驳，却看见在场人隐隐对他不利的眼神，最后还是憋回去了。

算了，他现在又不是渊谷主。

得罪不起那些人。

此时，他注意到手上翻阅的那本册子。

啊……这是当时专人负责记录渊谷主言行的。

他眼睛捕捉到关键字眼：“修仙界”、“评价”……

嗯……让他看看——

当时有人问渊谷主如何评价现在的修仙界。

嗯？

渊谷主的回答在后面，于是药王谷谷主翻页，而后终于看见了那个回答。

是极其简短有力的一个字——

“呵。”

嘶……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灵剑宗宗主见他没有继续反驳，便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继续回去望着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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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瑞老实将脸上的伤处理好了，又老老实实地望向陆泽，一副被强硬裹上奶油的小熊蜂蜜蛋糕模样。

陆泽隐隐觉得有些好笑，又忽而挑起眉头。

白泽瑞见他那副好像发现一只漂亮蝴蝶悬停在自己面前的神情，不由得疑惑轻问：

“怎么了吗？”

“哦？”陆泽缓缓道，“来了几只……呃，一些异兽。”

白泽瑞陡然睁大眼睛。

那他还一副这种悠哉悠哉的神情？

果然，是已经无法威胁到他了吗？

“对了，我之前教授给你的功法已经全部练完了吧……我想想，应该是共十二层。”陆泽悠悠道。

白泽瑞眼睫点点掀起，薄唇略抿。

的确练完了。

而且他原以为，陆泽教授给他的功法仅限灵力使用，所以当他发现即使他堕魔了，也能自如运用那套功法时，他颇为惊异。

现在想想，难道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

他忽然起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难道……自己堕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如果真是这样。

他的指节一点点无力地松开。

他倒像是那只落入蛛网的蝶，无论怎么挣扎，好像都无济于事。

但他也似乎有些庆幸。

他最亲爱的捕食者，选择的是他。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便听见陆泽继续道：

“你难道没有好奇过后续吗？”

“后续？”白泽瑞惊异地几乎要吞掉自己的声音。

果然，他先前练完时，总觉得隐隐可以再精进。

没想到真的会有后续。

“那就趁这次机会，我演示下面的给你吧。

“我会特意将动作放慢的。”

他微笑着道。

只是最后那句似乎略略有些深意。

似是对白泽瑞说的，又像是对某些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