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的“傻狗”确实是下意识骂出来的，毕竟主角攻先前都怼着自己喊打喊杀了，自己只是回骂一句“傻狗”也算是仁慈至极了。

可没想到他看见主角攻呆在原地，似一颗被施咒的松柏般，杵在地面一动不动，仿佛听不见他的话，心下不禁纳闷。

不至于吧，堂堂主角攻被一句“傻狗”伤到自尊心了？！

那他先前还在那“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unknown的狗”？！

那时的他就不要自尊了？

陆泽颇为郁闷，他还想着待会儿主角攻回到休息空间后再好好说他一顿呢。

心里如此脆弱，搞得他现在连重话都不敢说了。

他下意识觉得主角攻不是那样的人，但又思索不出其他缘由。只能把答案归于自己刚刚突然破坏了他的计划，故而他没反应过来。

陆泽越想越有可能，只是没等他细想下去，就听见墨终于开口，低低唤了他一声：

“主人，我们回家吧。”

他将“家”这个词咬得很重。

陆泽眼光扫过，看着他微微眯起眼，舒展眉心，眉梢稍提，眉眼间的阴郁也散去许多；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大型流浪犬，终于等到心软的主人将他拾了回去，欢快得连尾巴都快要晃起来。

因为自己刚刚那利落的一剑，不仅解决了那个唧唧歪歪的诡异生物，甚至还将一池子的水激动起大半；漫天水花高高扬起，又纷纷坠落，他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墨离得太近，身上全被溅湿了，更像是一只被淋湿的狼狈小狗。

陆泽不免有些心虚，但想想那家伙白天让他气得牙痒痒的行为，还是没有心软，冷哼一声，没有任何表示地扭头就走。

墨倒也没有计较，甚至还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只是他的目光装作不经意间扭头，回望到那潭还被陆泽剑气激起的，不断翻涌的湖面中，持续扩散开来的黑气。

他敛敛眼眸，小心隐藏好那一点凌厉的精光。

他早已经计划好了，在契约成立的那一刻，将契约内容彻底转换，让那阴险的家伙成为自己的所有物，为自己所用。

没有人可以算计得过他的。

只是被他的主人破坏掉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所有的东西，不及那人的一个眼神重要。

而且——

他嘴角压下愉悦的弧度，但餍足的情绪还是不断蔓延在眼底。

他出现，救了自己。

这便够了。

-

直到他的主人对他露出淡淡轻蔑厌恶神情时，心头陡然压下的无限深邃阴暗、内心嫉妒得快疯的偏执，才让他彻底知晓——

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他不希望主人对自己露出不虞神情。

特别是，甚至还是因为别人。

陆泽回到休息空间，就按照自己原先计划的，摆足架子，矜贵的下颌高高扬起，双腿交叠，似乎都不屑于再看一眼蹲坐在地上的那家伙。

那只湿漉漉的大型犬驯服地蹲坐在地上，显得很局促，墨色套装因白天的打斗出现了不少破损，烟尘污泥全都沾染上去；也有许多狰狞的伤口残着瘆人的血痂，看起来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

现在被水淋得湿透，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那条蠢狗似乎坚定地认为他的主人是吃软不吃硬，于是用着水盈盈雾蒙蒙的双眼，仰视地望着那人，故意委屈巴巴地显露出伤口；毛茸茸的兽耳一抖一抖，尾巴也蔫蔫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是可怜。

陆泽看得一颤。

然后强行把心软和手痒压下。

冷静冷静。

这家伙惯会装委屈了。

伤口明明可以自行处理，身上的脏污也能用清洁喷雾直接清理好，他故意留到现在还置之不理，甚至还加重严重程度，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墨按了按手掌，似是怕自己身上的脏污弄脏地毯，还特意可怜兮兮地挪了挪位置，然后望着他的主人。

陆泽心里又一颤。

冷静，陆泽，你要冷静。

你忘了今天他是怎么对待你的吗？！

甚至还放出狠话，说不把你杀了，誓不罢休！简直是恶劣至极！

这家伙现在装得这么无辜，“祁鹿”明明比他更无辜，他都能痛下杀手，简直——

“主人……”绵软的声调特意拉长，其中千回百转，还暗含着隐隐委屈和让人心疼的颤音。

陆泽咽口唾沫。

呸，绿茶。

陆泽趁着现在还能不为美色所惑，努力转移目光，冷着嗓音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问询的话语很淡，但其中暗含的威胁却让人不由得下意识发颤。

墨身躯一抖，低下头颅，软着声音道：

“我做什么了，主人。”

陆泽看他居然还能装傻充愣，便愈发生气了，声音更加冷漠道：

“直播，呵……”

极具轻蔑和羞辱性的语气词让墨在瞬间如坠冰窟，在陆泽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拳头紧攥了无数次，心脏像是被人抛入沸水般折磨，难以喘息。

他的指尖点点嵌进掌心，直到感到淋漓的湿润后，他才极力让自己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来，轻声道：

“直播，那场直播吗？”

“不然？”陆泽轻挑眉头，显得不虞。

陆泽听见空间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蹲坐着的墨声音低沉道：

“所以，主人想说什么。”

陆泽见他“死不悔改”的恶劣态度，面上装出的厌恶也更深：

“我警告你，不要动祁鹿。”

他的声音极为严肃，是墨不曾听过的冰冷。

墨缓缓扯动唇角，喉咙却像是被掐住，说不出一丝话语，最后只能吐出一句：

“你是为了这件事，才回来找我的吗？”

陆泽眉头蹙起，不明白他的意思。

墨嗫嚅着双唇，猛然抬起脸，望着他道：

“如果，我不对祁鹿动手？你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隐约的哭腔晕在喉底，愤恨的质问溢出齿间，陆泽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难道你想抛弃我吗？”

墨眼眶红着，本来他那副优雅深邃的俊美面庞被无辜的神情朦胧得柔和，现在换上愤怒的质问，那锋利的、凛冽的，富有侵略性的美貌便顿时显露出来。

“你冷静点。”陆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个词，实则心里在风中凌乱。

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当初是不是将他带离牢笼的姿态有误，让他产生了什么奇怪的依恋情节。

但无所谓——

“唔……”面前温顺蹲坐的大型犬一下发了狠，委屈又愤怒地扑了上来，不顾满身血迹与脏污，胡乱蹭着，似乎想把这些天压抑的难过不满全宣泄出来。

陆泽只来得及用手臂横着抵在面前，面对如此热烈的举动，他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只能暗暗咬紧后槽牙，陡然推开道：

“你疯了？！”

被推开的“大型犬”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呆愣愣地跌坐在地面，咬着薄唇，没有流泪，但眼眶通红，硬撑着不言不语。

几秒的静默后，还是他先认了输，满腹委屈道：

“你要抛弃我吗，主人……”

陆泽在心里龇牙咧嘴，总算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主角攻带歪了，不由得痛彻心扉。

但他不愿意放弃，试图将他掰扯回正轨道：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愿意你叫我‘主人’，我希望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我提供任务，你告诉我你的需求，合理的我会尽量满足。

“我们间是供需关系。

“之前是我太忙，没有注意到这点，我向你道歉。”

陆泽心里都在风中凌乱了。

什么神秘大佬，什么逼格，去TM的。

主角攻现在都给他掰扯歪了。

没想到回应陆泽的，是一段极其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人心惊。

许久，陆泽才听见他低声道：

“不要。”

陆泽心里的小人都要上蹿下跳，以头抢地了。

不要？！什么不要？！

难道还要他说“爹，逆子我真的错了”才肯原谅他吗？！

没想到陆泽听着他继续道：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不会长远。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都有消散的可能。

“书上说要坦然面对任何一段关系的逝去。”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泽，眼里深渊般的色彩涌动，仿佛要将那人吞噬殆尽。

“但我不能坦然，也无法面对逝去。”

这是墨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

陆泽表情微僵。

以前如果自己发发怒，或者稍微冷漠一点，他就立马认错道歉了。

于是他就一直没有怎么再意过他，他要叫“主人”，平时喜欢以什么态度相处，他都随他去了。

因为他很“听话”。

——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听话的“工具”。

陆泽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扯扯嘴角，难得有些愧疚。

但墨的话还在继续——

“但至少，如果人类养了宠物，就会对它负责的不是吗？

“要负责一辈子的，不是吗？”

陆泽喉咙发涩，说不出话。

最后他只能认命摆烂般说一句：

“遇到没有良心的，随手抛弃宠物，可比随手抛弃人简单多了。”

“我不会的。”墨忽然斩钉截铁地说。

陆泽一愣，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垂下睫毛，似乎又恢复到平日乖顺的模样。

陆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话来说，只能沉默下去，心里不断琢磨着措辞，想着大不了直接放主角攻“自由”。

结果那人似乎很敏锐地感受到这一点。

他缓缓凑近，贴近陆泽的腿边，趁他发愣之际，轻缓地蹭着他大腿说：

“主人，你要的材料，我都找齐了……

“配方我也找到了。”

陆泽听着，蓦然睁大眼。

因为他吩咐给主角攻的主要任务，就是收集治疗白泽瑞病症的材料，和找到其中最为重要的配方。

原作中就是主角攻找齐配方以及一切材料，所以陆泽觉得让他去搜寻应该会有奇效。

“主人……”墨轻轻觑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随后大胆地抓起陆泽的手，脸颊轻轻贴上去，肤肉温热的温度递到有些冰凉的掌心。

试探性地蹭了几下后，他那双乌润的眼眸转来，直勾勾地盯着陆泽，仿佛在望着极为渴求的珍宝。

“我是不是很有用……？”

陆泽微不可查地一颤。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明知主角攻因自己跌入深渊，步步堕落偏执，难得心软一瞬想让他脱离，却因为自己的私欲，继续放纵他沉沦进去。

而他的私欲……

——是主角受。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可是，主角攻现在那副崩坏的神情，让陆泽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拒绝他，他就能反手将所有材料连同自己一起销毁。

于是他只能很艰难地点头，颤抖地说了声：

“嗯……”

然后，放任墨继续贪恋地蹭上来，最后搂着那截腰肢。

墨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迷恋地嗅着关于他的一切气息，偏执的眼神隐了又隐，却还是藏不住，最后便肆无忌惮地盯着那人的脖颈……

看见那羊脂玉般的细腻雪肤，以及隐在下面的淡色青筋。

那人从头到脚都是神秘而冷漠的，习惯轻佻着蔑视任何东西，锋利而肆意。

这样的人，却有这一处是脆弱而柔软的。

像是狂躁而霸气的野兽，忽然被得知有一处敏感至极的软肋。

会让所有人溢上毒药般窒息的刺激。

他不会的……

他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阖上。

他不会的。

如果他是主人，是绝对不会抛弃他的宠物的。

那唯一的、渴求至极的、想要得快要癫狂的宠物。

所以……

该轮到他当主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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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知道一键感谢怎么弄了！

我来试试有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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