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宾利停靠在私立医院前,引得来往行人纷纷注目停看。
徐淮策倚靠着车身点着了烟尾,烟丝燃起零星的火光。他指尖微动,打火机的银制盖身发出闭合响声。
他衔着烟蒂深吸了一口,半晌才吐出白色烟雾,盘旋了一圈便被晚风带走,空气里只余下淡淡的气味。
右手中食指间夹着肆意燃烧的香烟,左手中是蓝色的文件夹,这是他今日带给玉容衣的礼物。
倒也不是好心要哄人高兴,只不过是见过他哭,所以也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可徐淮策发现他好似天生就不会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捧着一对婚戒,一坐就是一整天,在他们交谈过程中也会频频失神。
他自认耐心十足,但他真的厌烦那双眼睛时时刻刻含着对别人的思念,这一度令他产生摧毁欲。
他靠在车旁抽完最后一口烟,将摁灭的烟蒂扔进垃圾箱后,这才走进住院部。
一如既往敲响三声打开房门。
青年坐在窗边白椅上,难得看起了他带来的书。
一缕微风吹进半开的玻璃窗,扬起了他额前碎发。
玉容衣抬头望过来,声音清冷地问好,“徐先生,晚上好。”
依旧是显得十分疏离的称呼,徐淮策积累的烦闷却在顷刻间莫名消散,他也笑着回了声晚上好。
玉容衣将书合上,反复斟酌了用词才开口:“这段时间很感谢您,关于婚礼的事情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或许也是我考虑不周。”
“是因为我大哥说了什么吗?”他在中午就收到暗处保镖反馈的消息,说沈泊臣进了玉容衣所在的病房。
听他这么一问,玉容衣神情不明,攥着书脊的手却骤然用力。
徐淮策心中了然,但他没忘了今晚的目的,只轻笑着摇头,“我今天来可不跟你聊这个。”
“给你带的礼物。”他将文件夹放在桌子上,往玉容衣跟前一推,“你看看。”
“这是……”玉容衣疑惑地翻开文件夹,就见‘演员签约合同’六字映入眼帘,一瞬便禁了声。
徐淮策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支在桌面掌心撑着侧脸,笑得温柔,“是徐氏旗下的一家娱乐公司,我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但以后再也不会遇到那样的杂碎了。”
“只要你和公司签约,他们会倾尽全部资源捧红你。”
玉容衣轻声道了声谢,却没有如徐淮策所料地翻看后续内容,而是将夹壳合上,推还给了他,“我不会再接触娱乐圈了。”
徐淮策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不喜欢。”玉容衣摇头轻言。
她是谁,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徐淮策险些要气笑了,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对方却因为一个死人毫不犹豫拒绝了。
当真是一往情深啊!
他心中怒意翻腾,将要完全吞噬他的理智时,就见玉容衣朝他扬唇微微笑起来。
因为笑意的晕染,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眸都闪烁动人的光亮。
比预想中的更加好看。
徐淮策突然发觉,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随后听到的话,又令他再度跌下脸。
“我想在出院后,去看看她。”玉容衣瞧见他表情肉眼可见的来回转换,强忍笑意伪装出惴惴不安的神色,低声问:“可以吗?”
“可以。”他还没察觉自己情绪完全被对方调动,只咬牙切齿维持着温和表面。
到了玉容衣出院去墓园这天,阴沉许久的天空也难得迎来了太阳。
他脚上伤口已经拆线,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在行走间还是要伪装出伤口拉扯的受阻感。拒绝掉徐淮策的搀扶,他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走进墓地大门。
徐淮策关好车门,亦步亦趋跟着他,“不要轮椅也不要人扶,你这性子确实够倔。”
沈叙情的葬礼全权由沈泊臣负责,按辈分来说应该葬在他父母的墓旁,但沈泊臣极其厌恶她,最后只分到偏僻角落。
路程太长,为受到疼痛显露的更加明显,玉容衣让面色看起来苍白,额间冒出细密汗珠,尽管走得很慢,脚下却片刻都未停顿。
落在徐淮策眼中,令他都不禁感叹。
真可怜,让他都有些不忍心了。
路过一排排香樟树,映入眼帘是远离主墓群的一座孤零零坟墓,是沈叙情的。
视线触及墓碑上的照片,徐淮策立马就冷下了一张脸,玉容衣却不顾脚上的伤疾步走近,他极其温柔地倾诉:“我来看你了。”
他将手捧了一路的黄玫瑰小心翼翼放在墓前。
徐淮策冷眼看他轻抚遗照的行为,那一声声诉说的思念,裹挟着平日里半分不给予旁人的温和与缠绵。
徐淮策来到玉容衣身侧,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
他侧眼看玉容衣眼角沁出的泪珠,将两颗泪痣浸染得水润,他想为其抹掉泪痕的手抬到半路,就被一阵铃声制止。
玉容衣见他背身接了半晌电话,再走近时面色凝重得很,便体贴地说道:“是有事情要处理吗?没关系的,我等下陪完叙情就会回去的。”
“好。”徐淮策回道。
他转身走了几步,迎面一阵微冷的春风拂面。
他一下止步回返,将大衣脱下披在了玉容衣单薄的肩上,“小心着凉,要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之后再也没有停留,直径离去。
玉容衣在墓前静静驻足了十几分钟,才在脚蹲得发麻时站起身,他将满是檀香味的大衣取下拢在臂弯。
他在脑海中敲了敲系统,【定位一下沈泊臣的位置。】
系统传来的位置有些出乎意料,【就在不远处他父母的墓前。】
玉容衣原路返回途径主墓群,林林立立的石碑中,沈泊臣挺拔的身影一眼便见。
他快步行近:“徐先生,你不是有事情要先离开吗?”
沈泊臣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然后他还又一次将他认成了徐淮策。
他神色不虞地看向玉容衣,“虽然我和他长相相同,但从来没有同一个人将我们连续认错过两次。”
因为他与徐淮策性格气场全然不同,极易分辨。
他实在不懂玉容衣怎么能连续认错两次,要追溯认识的前后时间,也是玉容衣先和他接触。要说错认,也应该是把徐淮策认成他才对!
玉容衣:“抱歉。”
“你怎么进来的?”沈泊臣懒得追究这种小事,略过转移话题。
“是徐先生,只是他有事先行离开了。”玉容衣解释道。
又是徐淮策!
沈泊臣觉得从他口中听过最多的就是胞弟的名字,着实让人有些不爽。
他扭过头不太想理他,却又听见玉容衣说道:“已经洗干净,给您。”
他侧目而视,就见纯黑手帕被叠得工整,放置在一条白色真丝布上递向他。
见沈泊臣并未伸手接,玉容衣补充了几句:“知道您有洁癖,所以清洗干净消毒后就再也没直接触碰过了。如果您还是介意,也没关系的。”
就连徐淮策都认为他的洁癖严重令人抓狂,是趋向心理疾病的程度了。但在玉容衣这里,却像是理所应当,被他细心地尊重。
他深邃眼眸中没有明显外露的神情,却自行摘下了右手手套,连同真丝白布一同接了过来。
他将手帕放进西服口袋,眼睛对上玉容衣探究的目光不由闪躲转头,正色地转移话题:“手上的衣服,是淮策的。”
玉容衣顺势询问:“是的,您能帮我转还给他吗?”
“自己还。”沈泊臣可不愿做他俩之间的跑腿工。
玉容衣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转眼去看前方的那块墓碑。
墓碑上镌刻着两个名字,属于沈泊臣的父母,这显然是一座合葬墓。
他想到现实世界中,他与霍丞延也自幼失去父母,相依为命摸爬滚打才站上如今的位置,与沈泊臣的经历何其相像。
这个虚拟世界的走向又何尝不是霍丞延的意识投射。
玉容衣收敛心神,从口袋中摸出一张折叠成正方形的A4纸,是之前医院开具的出院通知单被他顺手塞进了口袋。
他将下方空余的留白部分撕下,将大衣揽进怀里蹲下。
沈泊臣看他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捣鼓什么,出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才问完,就见一只小巧的白色纸鹤被玉容衣放在手心展示给他看。
这再一次令沈泊臣怔愣不已,他双唇翕动最终无言。只沉默地看着玉容衣将小小的千纸鹤,摆在了他带来的郁金香旁,活像只飞入群花中的白鸟,也有几分趣味。
玉容衣轻轻拂去了玉石供桌上的灰尘,“初次见面,只能以这个作为礼物了。”
沈泊臣垂眼看他,心中升腾而起的复杂情绪怎样也压抑不住。他强制自己别开眼,就看见那只被微风吹得左右摇摆翅膀的纸鹤,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跑了,又不由蹙眉沉脸。
他拿出了手机,不假思索地点进了墓园外等候的助理的信息界面。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按动,发出一条消息。
[去买一个玻璃防尘罩拿进来给我。]
得到了助理的回复,沈泊臣才满意地缓和了面色。
作者有话要说:衣衣:完美拿捏(猫猫骄傲挺胸.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