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忍耐一秒，不确定性就会增多一分。”费曼轻描淡写地说，“你脆弱的生命假如终结于其他，将是世间最值得遗憾的事情。”
在他说话时，程涿分明望见了房间角落有红光一闪而过。
……摄像头是开着的，有人在观望着这一幕。
“你要杀我，难道我就不会反抗吗？”他把费曼的手甩开，不动声色地向侧方挪动脚步，“我还不至于仅仅因为喜欢你而甘愿付出生命。”
或许在这个世界里，一些费曼的粉丝当真会这样，可他不是啊。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也并非打从心底欣赏我吧？”费曼偏了偏头，轻笑道，“伪装成爱慕我的模样，也让我觉得厌恶。”
“你再说一遍？”程涿属实有些火冒三丈了。
费曼的态度完全无法沟通，又一连听了无数个讨厌，让他自己心里也非常堵得慌。
再一想起明明之前已经走上了正轨，就因为费曼莫名其妙地咬他造成了车祸，他摔了脑袋醒来没一句嘘寒问暖不说，还迎来劈头盖脸一顿批.斗，是谁谁不委屈？
明明那个晚上两个人还聊得好好的，一派前途一片光明的样子，原来是对方一直在虚与委蛇，这也让他感到难鸣的愤怒。
此刻甚至无心从大局出发去细细斟酌发言，程涿两手攥拳，冲动地学着费曼的样子笑着说起反击的话：
“行，我算是听懂了，你根本就是爱上我了吧，可惜发现我根本不爱你，恼羞成怒了？我也不装了，说白了我还讨厌你这样虚伪的人呢！谎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别人哪怕爱你，也只爱你的面具，行了吧！”
“……为什么接近我呢？”费曼脸上的笑意褪去，音色更冷，“在升降台为什么要握住我的手？”
“借着你炒作呗。”
“又为什么几次来找我？”
“为了接近李涿啊，我喜欢他还不行吗。”程涿口不择言道。
“送我礼物呢？”
“那是我用不上的废品，随手丢给你啊。”
“……那为什么要带我逃走。”
费曼的声音越来越轻，质问的语气也逐渐消失。
“李涿送我去的。”
“……”
看着费曼沉默的模样，程涿的火气也消去了大半。
他暗自苦笑，让目标人物爱上是不可能了，倒是可以挑战一下被目标人物憎恨。
但马上，他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费曼从腰后侧抽出了一把刀。
锋利的，冰冷的，能让人联想到被它刺破喉咙或捅穿心脏的场面该有多干脆。
如果早知道对方随身携带着利器，程涿是万万不会说出那一串赌气发言的。
但费曼是真的“总忍不住想第一个杀了他”，这份杀心这么持久，付诸行动根本不是冲动，而是在计划中。
所以哪怕他最后不去讲那些故意激怒对方的话，也难逃这一刻吧。
“可恶，竟然来真的……”
恐惧之外，程涿还突然体会到一阵说不清的酸涩，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适合剖析内心的时机。
他只停顿了一瞬，就迅速窜开，冲到门边试图先离开这个房间。
他扑到门上猛力扭动把手，却怎么也拧不开。
把手平白摇晃的声音就好像他生命的倒计时。
“完了，被关在这里了。”他放开有些抖动的手，转身靠在门板上警惕地对着费曼，咬牙跟系统道，“怎么办？我真的不擅长1V1啊！”
有摄像头在，会有人来制止费曼的吧？
【攻略失败。】系统冷静地说，【别怕，反杀他。】
听到这尘埃落定的四个字，程涿心里咯噔一下，唯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前一刻还为了救人突围耍帅，这一刻就得考虑怎么把当初要救的人亲手干掉，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只是，导致任务失败的判定，那个象征着费曼不爱他所以没有为了他而更改的判定，又是什么？
“与其考虑逃跑，为什么不试着继续伪装出讨好我的样子呢？”费曼站在原地，恢复了往常沉静的表情。
“有用吗？”
“没有。”
“那你说个屁！”程涿强迫自己平复下呼吸，转言道，“我们不能谈谈吗？哪怕死，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还想着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死在我手上的人，你已经是话最多的了。”费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又把目光移回程涿身上。
“……？”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让程涿后背一凉，他忽地想到了此前看过的凶杀案新闻。
果然构建不完全的半成品小世界里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分支的，那件事当真就和费曼有关……原来这里确实不是娱乐圈副本，而是刑侦副本？！
这更恐怖了，这意味着费曼的行凶是发生在一批人眼皮底下的，甚至可以说，是被默许的，那还能指望谁来救他？
“为什么啊！我就是不懂！”他真是感到悲愤交加。
不懂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也不懂费曼为什么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眼见费曼持刀走来，程涿抄起身边立式台灯的架子横在身前，一手拔掉了台灯罩便朝着费曼扔了过去，然后又拧下灯泡继续投掷。
“什么晚不晚的，我已经出现在我能出现的最早时机了，是你对我怀有偏见，从来没有敞开心扉过！”他边扔边喊。
“探究的目光——我想了解你还不行吗？”
“主动的接近是对你感兴趣、讨好的不彻底是在玩推拉，不可以吗？”
“至于说话的时候分心，是因为我喜欢自言自语，你管我呢？”
他一一驳斥着费曼之前说过的话，为自己洗脱“罪名”。
扔出去的罩子打在费曼胸前，又轻飘飘地坠落，灯泡更是直接砸歪了。
自然是没什么伤害的，这么做更多是在泄愤。
最后实在没得扔了，光秃秃的支架还要留着防身，他便抬手把自己头上贴着的纱布也拽了下来，恶狠狠地丢了过去。
可惜没什么重量，纱布直接很逊地悠悠然落在他本人脚底。
但费曼确实被这些意料之外的无伤害攻击拦住了那么一会儿，停在原地有些怔然地对他皱起了眉。
“系统，想办法救命啊！”程涿趁着这空档又开始紧急呼救，“我没有武器真的打不过他，反杀简直是在做梦！目标人物发大疯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任务失败了，那其他人就这么不着急吗！快喊来支援啊……”
【在路上。】
系统罕见地给出了极为具体而可靠的回答。
程涿不听使唤的心跳突然平稳了那么一些。
他转换支架的方向，让它直直地抵在二人中间，拉开距离，严肃地和费曼对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最认真的口吻说：“不过都无所谓了。既然你要杀我，就是我的敌人。”
费曼眸光微动，张了张口正要对他说什么，却忽然变了神色，有些愠怒地看向门的位置。
下一瞬，门板被猛地破开。
程涿被吓得抖了一下，庆幸自己为了拿台灯而移动了两步，否则只怕要被正正好好地拍倒在地。
来者的身份他早有预料，可是对来者的人数他很不满意。
“李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而且怎么是空着手来的！
难不成大门口有人在安检？面对经验丰富的变态杀手，怎么能连把水果刀也不带！
程涿只差抬手掐人中了。
“你是谁？”费曼冷漠地问。
“与你无关。”李涿同样冷漠地回应着。
被呛了声，费曼对此的回击是松开手任由刀子坠地，并掏出了一把手.枪。
……手.枪？！
哪里来的手.枪！！不带这么降维打击的！！
“跑啊！”程涿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扔下灯架去拉李涿的手逃出射击范围。
“笨蛋！”李涿站定，反拉着他疾声说，“跑什么，杀了他！”
“砰——”
费曼直接冲着门框开了一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相碰的手——
“砰——”又是一枪。
程涿心脏狂跳，本能地下蹲，李涿却抱着他往屋子里滚。
“砰砰砰——”
一颗颗子弹就沿着他们行动的轨迹发射，是世界上最瘆人的恐吓，整个房间由此千疮百孔。
与此刻相比，先前费曼对他拔刀都称得上温柔有情趣。
程涿真的有些吓懵了，如果没有李涿在旁边控制着他，他可能已经倒地乱爬。
又是一枪，打到落地窗的玻璃，细碎的裂纹很快让这道屏障爆破着坍塌。
玻璃碴飞落一地，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喧嚷，甚至高空的风，都开始毫无阻拦地填充着房间里的空气。
屋里本就不存在的安全感再度衰减，现在程涿他们的死法除了被枪杀外，还多出了坠楼这个选项。
不能再往窗边靠了，位置转换，李涿忽然捡起了地上被扔掉的刀，以迅雷之势横在了程涿的脖子上。
连程涿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利刃和他脆弱的喉管已经亲密接触。
外面的凉风吹出他意识的几分清明，他小心地不敢咽口水，唯恐喉结滚动就直接把命丢了。
李涿的手稳得出奇，他保持着持刀的姿势带着程涿站好，冷静地对着费曼要求道：“把枪放下。”
把程涿当做人质来威胁一个本就要杀掉他的人，怎么想也不算是良计。
可诡异的是，费曼的动作竟然真的停滞了，下一秒也真的把枪给放到了地上，面色阴沉地望着李涿。
“……”
看来，“让别人杀了他”比“不能杀了他”这件事，要更令费曼不能接受啊。
但这一点，应该只在费曼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才有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