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少年都羡慕又由衷地祝贺丹尔,找到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
丹尔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上了岗,跟着林忽道别艾莎和其他人,坐上马车启程。
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丹尔才悚然回神,“诺……不,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学校。”林忽耐心地重复,心道这孩子记忆力堪忧啊,以后多补点核桃不知道能不能好。
丹尔顿时如临大敌,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少、少爷,我需要做什么?帮您准备课本吗?要随堂伴学吗?可……我识字不多,可能真的没办法伴学!”
“没关系,”林忽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可能偶尔需要……伴揍。”
丹尔:“伴奏?”
学习的时候还要仆人配乐伴奏的吗??丹尔对贵族的神秘高雅有了崭新的认知。
塔林男子中学位于城镇南部边郊,马车行驶了接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到达。
虽然号称是封闭寄宿学校,但是塔林中学的管理非常松散,稍加贿赂校监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群欺凌原身的校霸就常常大摇大摆溜出去,整夜整夜地逍遥玩乐。
这周末正逢探视开放日,所以原身离校一天一夜未归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而那个随行男仆在原身受欺负的时候总是会“恰巧”被支开,没准儿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少爷已经离校出走并遇险的情况呢。
教学区和校舍是分开的,隔着一条大道相对而立,红砖墙白窗框尖瓦顶,光看环境还是挺华美气派的。
但由于教学和口碑风气都不太好,会来这儿的学生要么就是接受奖学金资助的中下层平民,要么就是太难管教其他学校都不肯收的富商纨绔。
所以像原身这种出生王都的贵族孩子,会千里迢迢跑来这儿本就够令人费解了,竟然还频频遭受校园暴力,这贵族少爷混得实在是太惨了点。
下了马车,林忽带着丹尔往校舍大门走去,“我们先回宿舍。”
校舍一楼是校监和教师宿舍,往上按照年级分配楼层,校舍在周末的时候一向没什么人气,教师和学生大多都外出或回家了。
林忽发现今天竟然连校监都不在。
来到三年级所在的四楼,他循着记忆走向走道尽头的最后一间寝室。
他住的是二人间,跟那个随身男仆住在一起,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经过掩盖的烟酒臭气,男仆正大咧咧地在床上躺着。
听到声响,男仆巴迪睡眼惺忪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是林忽,腾地起身,一脸紧张关切地道:“诺兰少爷,您今天起得好早啊,什么时候出门去的?今日休息,您去做什么了?”
林忽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昨晚肯定通宵达旦鬼混去了,估计早晨才回来,压根都不知道自家少爷昨天也不在,还以为林忽是早上出了门又回来的。
见林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不知为何,巴迪心里有些毛毛的,总觉得平时懦弱好欺的少爷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巴迪不自觉地辩解了起来:“昨、昨天我去邮所了,少爷您也知道,子爵夫人对您的生活学业十分上心,所以您的信我是一定会尽心尽职亲自送去投递的。”
“谁想到,昨天邮寄东西的人竟然多得出奇,我辗转了好几个邮所才投寄成功,回来都到了校舍落锁的点了,为了不让少爷在校监那儿的风评不好,我……我晚上就没有回来,找了个小旅舍辛苦挤了一晚。少爷不会怪我吧?”
林忽挑了挑眉,送信是确有其事,但巴迪一定要亲自投寄,却是因为被交代了不能让原身有机会偷偷给父亲写信告状。
刚才那副紧张的模样,也是因为看丢了人,心虚怕林忽去做了什么,才忙不迭假意关切的。
而那什么维护他的风评的谎话更是荒谬可笑,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黑心男仆早就好几次被他撞见跟那群校霸纨绔夜晚出去,第二天清晨才满身酒气脂粉气的溜回寝室,老惯犯了。
林忽慢悠悠地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巴迪这才注意到了多出来的一个黑发英挺少年。
“这位……是少爷的同学?”巴迪匆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知道要装模作样的,不能落人口实。
林忽没搭理巴迪,指了指他刚刚躺的那张床,还有几个柜子抽屉处,对丹尔道:“把这里的东西,打包扔出去,扔干净。”
丹尔没有任何废话,立即撩起袖子开干。
巴迪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见这陌生少年真的将他的被褥一股脑卷起往门外走,他才又惊又恼地大嚷着冲上去:“你干什么?!”
丹尔灵敏地躲闪,继续把东西一批一批往外扔,干活利索极了,狂风过境般将巴迪的物品一件不剩统统扫出了门外,散落在走道上。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想赶我走??”见奈何不了黑发少年,巴迪回头冲到林忽面前,火冒三丈地大声质问。
“是啊。”林忽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巴迪被他这直白的回答弄得噎住了,脸憋得通红嚷叫道:“您、您不能无缘无故这么做!夫人和少爷……”
“少爷?”林忽打断他,一双淬金的眼眸冷冷地看过来,“需要我教你回忆起来,你服侍的到底是哪个少爷吗?”
巴迪蓦地流了一背的冷汗。
对,他都忘了……眼前这个人,虽然被他当成蠢货欺瞒耍弄了好长时间,但的的确确是他的主人,一个真正的世袭贵族继承人,他想要辞退他,还真的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林忽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自己麻溜地滚,或者戴上我送你的一对精品男士白金手环再滚。”
巴迪呆滞道:“什、什么环?”
“选手环?”林忽轻打了个响指,“如你所愿,丹尔,马上叫人到警署报案。”
“……等等!别走!!”巴迪终于听明白了,拼了老命爆发生死时速才拦下丹尔。
他终于有了些发自内心的顾忌,压下音量对林忽好声好气道:“诺兰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报案?为什么要报案??”
林忽闲闲地倚靠桌台,托着腮看向他:“我怀疑我的男仆……应该说前男仆,偷窃我的钱财。”
这时代不可能有手机支x宝,少量钱财都是实体携带的,原身带来的钱币都在一个小箱子里,虽然上了锁,但原身对财物根本不上心,同吃同住的仆人想要窃点油水简直不要太容易。
巴迪大惊失色,刷白了脸高声否认:“我没有!”
林忽老神在在:“不承认?也许到时候可以让警探去一趟你最常光顾的酒馆、女/支院,查一查你这一个月来的消费,就能知道是不是超出你的薪资消费范畴了。”
巴迪汗如雨下,硬声道:“那、那是我自己带过来的钱……”
林忽:“哦?你是在暗示,你还在王都的时候,就开始在子爵庄园里偷窃了吗?”
巴迪差点晕厥过去。
佣人偷窃雇主财物可是重罪,更别说涉及到侵害贵族财产,金额都不需要很巨大,就足够判处他这种平民绞刑了!
而夫人和小少爷私下给他的好处,还真的无法说清!
巴迪再也强硬不下去了,口齿不清地哆哆嗦嗦道:“没、没有,我没有!是……对了,是少爷您的那些同学请客的!”
他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顺藤往上编:“他、他们想要结交您,但是您专注于学业,总是约不出去嘛,他们就、就邀请了我,那些都是富家少爷,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呀!”
富商们为了攀交贵族,的确常有这种通过家仆入手的迂回方式。
林忽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代替我结交朋友啊。”
巴迪点头如捣蒜。
“当初藿莉夫人将我送到这儿上学,就是因为她觉得我在王都耽于玩乐不精学业,要我好好在这里忏悔反思、自律自省。现在倒好,”林忽眯了眯眼,“我的随行男仆煞费苦心,要帮我结交一群整宿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
巴迪:“……”
林忽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支钢笔,在指尖灵巧地翻转着,“我很高兴在信上提及你的‘卓越贡献’,相信可靠的新男仆一定会帮我找到个不用排队的邮所,顺顺当当将信寄送到我父亲那儿去的。”
他那便宜爹是糟粕封建贵族的典型,可以漠不关心平庸的长子,却绝不会容忍被公然冒犯到贵族权威这种事。
巴迪颤抖的唇根本合不拢,半晌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夫人、夫人不会允许您这样做的……”
林忽浅浅地笑了。
虽然只是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却驱散了些许苍白病容,让少年的五官变得更有活气了。
明明该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巴迪却感觉如坠冰窟,他听到林忽幽幽道:“你说,是远在王都的夫人快,还是我出手比较快?”
巴迪“扑通”瘫坐在地上。
片刻后,他打了个冷颤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出去,胡乱抓起几件行李落荒而逃。
丹尔狠厉的目光锁定巴迪下楼的方向,问:“少爷,需要把他抓回来吗?”
一通输出完毕,林忽电力耗尽,趴在桌台上倦倦道:“暂时先这样吧。”
这个巴迪灵醒得还算不晚,终于看清楚利害了,知道一旦林忽认真起来,无论如何都可以将他扒下一层皮。
以前的诺兰·贝茨其实也完全可以,只是性格太过良善软弱了,不敢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就成为了这种卑劣人渣的欺压目标。
他现在成为这个人物,就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丹尔拍拍手上的灰尘,突然发现林忽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赶忙凑上前去察看,“少爷,你身体不舒服?”
“嗯。”林忽抬手按了按眼眶。
不知为什么,从走进这栋校舍之后,他就一直感到有一点难受。
眼睛疼。
林忽放下把玩的钢笔,拿起桌台边上的一面梳妆镜,发现自己的左眼果然有点发红,正是色系稍浅的那一只。
原身在十岁之后突发恶性眼疾,一只眼睛不明原因地红肿疼痛,视力也逐年下降,近两年病情才平稳了许多。大概是这两天连续受惊挨饿身体抵抗力下降,所以旧疾复发了吧,林忽推测。
丹尔焦急道:“要找医生来吗?”
林忽本想说不用,但想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虽然只是临时身体,爱惜一点肯定没害处,便点头起了身:“行,去校医室看看吧。”
但愿校医靠谱一点,周末还驻守在学校。
学校的医务室跟校舍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在侧面的附栋里,林忽和丹尔下了楼走出去,来到粉刷成洁白外墙面的显眼建筑前。
丹尔敲了敲门,“医生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丹尔担忧林忽的病情,忍不住心急地推了推,没想到门没上锁,“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正要顺势踏入的丹尔:“……”
跟在后面的林忽也:“……”
该怎么形容这满室的场面呢?
东边强人锁男,西面男上加男,南边左右为男,北面进退两男,中间男舍男分,天花板那个更是叫人男以置信。
好在在现代表情包大染缸里畅游过的林忽是经得住大场面的,最先回过神来,“砰”地一把扣回了门把手。
林忽漠然转身,“……走吧,不用治了。”
这双眼已经太脏太脏,救不回了。
在这个心情十分复杂的时刻,系统的电子音在林忽的脑海里尖叫起来:【警告!黑化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