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爸爸把埃德加喊懵了，他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听到别人喊他爸爸。
“孩子，你——还好吗？”
埃德加的手搭在他额头上，会是这里出问题了吗？这可不好办啊。
“我很好——嘶，好痛，为什么？”少年摸着后脑勺一点伤口和血迹都没有，但就是感觉止不住的疼，还有四肢，像是被人打散了一样，就连呼吸时胸口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撕扯感。
“为什么会这么疼？这里是哪里？”少年表情慌乱，紧紧拉住埃德加的衣服，像是拉住最后的稻草，语气急迫不断询问着：“爸爸，你是我爸爸对吗？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冷静，孩子，我——”
等等，为什么不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呢？
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说出实话，少年非常伤心，再把孩子送回一个可能虐待、抛弃他的家庭。
还是让他在恢复记忆前拥有一段自由又快乐的经历。
埃德加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好像，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像一潭死水，没有解除诅咒的想法，更没有反击那位神明的能力，这段经历不仅帮助了少年，更帮助了他自己。
这么做确实不对，可此刻摆在眼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或许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孩子受到伤害，包括那个曾经伤害孩子、妄图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的人，他会把他找出来，亲手送他去见死亡。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就在少年准备收回手之前，埃德加反手握住他，语气郑重又认真：“你是杰森，这个名字是温柔、自由、聪明，在希腊语里是医生的意思，我是个地下医生，也是你的爸爸。”
至少在你恢复记忆前，我是你爸爸。
埃德加咽下未说出口的话，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杰森——我有点印象，好像一直有人再叫这个名字。”杰森扯了扯嘴角，试图勾起一个微笑，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像雨后的晴空一样清澈透明，对眼前的人满是信任：“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唔，是我的错。”埃德加滑跪的很快，开始胡编乱造：“我的职业偶尔会惹到一些人，他们找不到我，所以只能来对付你，对不起，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杰森摇摇头，安慰他：“没事，既然享受了你带来的一切，也该承担你带来的一切。”
“谢谢你，杰森。”
埃德加揉了揉杰森的头发，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父子间的亲和气氛。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小孩吗？是的，现实告诉埃德加不仅存在，而且这个孩子现在还是他的小孩。
让人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这么一来，杰森身上破破烂烂又配色奇怪的衣服就立马变得不入眼了。
漆黑的皮革紧紧贴在大腿肌肉上，红色贴身软甲配绿色小短裤，哪个‘天才’想到的配色。
直到伸手摸上软甲，感受里面的细节，埃德加才发现这果然是一件天才制作的战衣，除了配色和设计以外。
或许制作这件战衣的人是爱杰森的，可他为什么会让一个孩子穿上战衣？
“怎么了？”杰森局促不安，顺着埃德加的视线低下头：“我这件衣服——裤子不太符合我的审美，不过红色软甲还是挺好看的，对吧爸爸。”
不，这种红色战衣看上去就像小孩子的玩具，只适合十岁以内的小孩玩。
倒不如说大部分超级英雄的战衣都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个超级英雄或者超级坏蛋的类型，因为没有任何普通人会这么穿，太怪了。
可是他叫爸爸唉，埃德加能怎么办，他只能昧着良心回答：“没错，特别配你的皮肤。可惜这个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那些人破坏了，没有你现在能穿的衣服，等会先换我的衣服，然后再一起出去买衣服怎么样？顺便尝一尝唐人盆地的中餐，还是你更喜欢可以看到正义雕像的威廉街。”
杰森问：“……我能出去吗？”
埃德加：“当然。”
杰森活动活动手臂，稍微活动一下，肌肉、骨骼里传来抑制不住痛楚，指甲盖发出猝不及防的刺痛感，仿佛有人在拿什么东西把指甲盖硬生生扯下来。
他脊背紧缩着躺在床上，眼角发红，看上去痛到马上快晕过去了，牙齿却紧紧咬在一起，死死憋住一声声痛呼，无声地忍耐着。
身体上的伤被魔法治好了，心灵上的伤被失忆冲散了，残留在肌体上的记忆短时间内不会消散。
杰森声音嘶哑，甚至带着哭腔，委屈的不行：“好疼，爸爸，我好疼。”
曾经埃德加以为自己大概是先天没有泪腺，他还拿这件事调侃过，当时他的朋友告诉他只有恶魔不会流泪，直到今天埃德加才发现原来他还属于人类范围。
他张开双手把杰森抱在怀里，眼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滑落一滴眼泪。
“杰森，我发誓往后你的人生不会再有鲜血，黑夜，疼痛。”埃德加单手扶住杰森的头，声音坚定问：“你相信我吗？杰森，你——相信爸爸吗？”
杰森艰难地开口：“我相信你。”
“很好，听我说，你现在很安全，伤害你的人不在这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会看到的只有光明，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埃德加声音温柔有力，像催眠师在耳边的诱哄，让人深信不疑，他的双手用力撑住杰森的身体，方便他随时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行走。
万事开头总是难，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总要率先踏出那一步。
幸好杰森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乖小孩，他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埃德加，那个存在他幻想中会来救他的爸爸。
最初只是把手肘靠在埃德加的胸膛上，振动从他的胸口处传来，杰森感受着皮肤和血液下平稳的心跳声，身体不由自主的朝他靠了过去。
随后是双脚缓慢地往地面挪动，脚尖碰到坚硬地面的一刻，杰森像是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双脚如同踩在刀刃上一样，他猛地缩回脚，下意识看向埃德加：“爸爸，我……”
“没事了，相信我，好吗？”埃德加空出一只手揉了揉杰森双腿，故意装作已经完成的样子说：“好了，你现在再试试看，是不是不会再疼了？”
杰森动作犹豫，脚尖往下伸了伸，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又往回缩了一下。
埃德加非常有耐心，不停在杰森耳边轻声重复：‘没事了’。
过了许久，杰森终于鼓足了勇气，双脚触碰到地面，想象中的疼痛消失了，刻在肌肉里的疼痛瞬间不见了，一切和埃德加说的一样。
没事了。
直到确定这点，埃德加才收回始终撑在杰森后背的手，如释重负的笑着说：“太好了。”
杰森低下头看着脚面，过了几秒才抬起头，语气带着点骄傲说：“嗯，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
埃德加笑着说：“是啊，那么我的杰森小宝贝，你是想去先买衣服还是先吃饭呢？”
“我想先洗澡。”杰森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眉头一皱：“你也要洗澡。”
一个被垃圾埋了不知道多久，一个被垃圾从头浇下，又过了整整一夜，即使嗅觉麻痹了也依然能感觉到不适。
埃德加捏住鼻子说：“你先洗，我去找衣服。”
杰森没有拒绝，等父子俩全部洗完澡收拾干净后已经下午三点了，再不出去逛街就来不及了，哥谭的夜晚不适合普通人出行。
这时候埃德加才反应过来，哥谭恶劣的环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到底有多么大的影响。
他可以保护杰森不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是心灵上的伤害就难说了，不是谁都能接受一觉睡醒发现昨天还和你打招呼的邻居被入室抢劫杀害。
不行，必须要马上搬家，隔壁大都会就挺合适，再不济去纽约定居也比在哥谭好。
但在此之前，他们父子俩要先填饱肚子。
杰森是个埃德加说什么都可以的孩子，不管是问这件衣服好不好看，还是去吃什么，他都会随埃德加的想法去做。
唯一自己想要就是一件挂在橱窗里许久都卖不出去的红色夹克衫，他好像对红色情有独钟。
杰森脸上的笑容从出门开始就没停下过，兴奋的像是第一次出门郊游的小孩，身上穿着新买的红夹克，父子俩坐在唐人盆地的中餐厅，小小的地方坐了不少亚洲面孔，他们是唯一的欧美脸组合。
不少人在背后盯着他们看，直到老板出来他们才收回目光。
“医生！欢迎，谢谢您救了我的儿子，李方今天去上学了，不然我一定让他出来好好感谢您。”
“我已经在你和李方这里收到过足够多的感谢了。”埃德加拉过杰森说：“这是我的儿子杰森，我带他来尝尝最正宗的中餐。”
杰森：“您好。”
老板乐呵呵的说：“你好杰森，我保证在哥谭你们绝对不会尝到比这里更符合口味的中餐了，你们先坐，菜很快就好。”
老板打过招呼，给两人倒了杯白开水之后就去厨房炒菜了。
没过多久，四菜一汤摆了上来，占据大半桌面，显然两个人吃不完。
埃德加叉了一块炒肉放进杰森碗里说：“尝尝看，我挺喜欢他做的中餐。”
看着杰森吃掉肉块，埃德加追问道：“好吃吗？”
杰森点点头：“嗯。”
埃德加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不和你的口味。”
吃晚饭的时间，小小的中餐厅里坐满了人，不大的电视机里正在放着节目，一个节目结束又到了下一个节目。
只看见电视机屏幕一分为二，一个哥谭人熟悉的脸占据了一半屏幕，主持人用激烈的言语阐述花心哥谭首富再收养子的事实。
杰森保持一个动作坐在原位，盘子里的食物一口没动，直到节目全部放完，他才回过神问：“他是谁？”
“布鲁斯·韦恩，韦恩集团的老板，这座城市最有钱的人。”说完埃德加觉得不妥，又添了一句：“当然，我也不差。”
“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吗？”
埃德加不太确定：“大概？他好像有很多养子，说不定这个也是其中之一……我的天呐，杰森你怎么了？又开始疼了吗？”
“我？”
杰森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不受控制、更止不住，胸口的疼痛往外蔓延，这种痛和四肢抽搐的疼痛不一样，这种感觉更加的深刻，让他更加恐惧。
杰森大口喘着粗气，以期望缓解胸口的酸涩和苦痛。
埃德加放下一切，快速坐到杰森身边，熟练地抱着他说：“爸爸在这里，杰森，告诉我，哪里疼。”
稚嫩的脸庞挂着两道清澈的泪痕，杰森捂着胸口说：“这里好疼，爸爸，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