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思高心里充斥着战栗的快感回到房间。她背贴冰冷的门,兴奋地注视房间里一切发光的物件,随即她握紧拳头,双膝跪在地上,脸贴着地板,控制不住发出压抑的笑声,她大脑里面一片混乱,身体激动的颤抖,她急不可耐想看到玟此时的表情,她会露出无奈挫败的样子吗?
会!太好了,迟早有一天她要变成和自己一样,而不是冷眼旁观像个高位者,她必须待在这,见证自己取得和她同等的地位,到那时,自己将骄傲地同她说话,不必时常惴惴不安,时常小心翼翼,现在,她又取得了一项胜利,成功把玟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影响刻在了本南心里,只要她想寻求破解,就将不可避免想起我这个制造问题和心结的人,我报复了你珍惜的人!我找到了一把插入你心脏的利器!
今晚真美妙,蕊思高浑身舒畅,她刚才走在回廊里,神色高傲自豪,宛如在大雨倾盆之际独自逆着躲雨的人群,自顾自朝目的地走去。
又是一阵仿佛淋雨的快意颤抖散发全身,蕊思高稳住心神,拉开窗帘,玟眼下就坐在那扇窗户前,印在窗纱上的身影可以看见她正仰头靠在枕头上,蕊思高想弄出动静打扰她,又害怕接下来可以预见的事,这家伙在不当正经人的时候脾气坏得很,她能直接拿起手里的东西砸向自己,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蕊思高注视了很久,直到玟映在窗纱上的倒影转向自己,她打开窗户,似乎是为了让蕊思高看得更清楚些,蕊思高本能地瑟缩身子,她忆起前几次自己惹怒她,玟抄起手中正在把玩的雕像砸碎玻璃时的情景,这个人,把自己的脾气隐藏在教养和理智下,可当她真的做出这些行为,蕊思高没有惊讶,她可不认为一个平时礼貌谦逊的人发脾气是件多怪异的事,除非神把发怒、烦躁、焦虑等情绪从人的骨头里剔干净了。
只是没想到,玟朝自己望了两眼,施舍似的给了个冷漠的微笑,随后就拉上窗帘,她神色疲惫,但在最该发火的时候,玟却弯弯唇角,给了自己意义不明的微笑,而且玟恐怕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见这个笑容才打开窗户,她这是什么意思?蕊思高瞬间没了胜利的喜悦,她脑子里快解读出一百种微笑的含义——
玟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自己和本南说了什么,她可能猜出个大概,但又能怎样,亲情是她这个陌生人插不进脚,也提不上嘴的方面,她才和本南认识多久,本南才认识她多久?两个星期都不到!
除非本南对她如实以告,然而——不论是隐瞒还是和盘托出,玟都会痛苦,她就是要玟痛苦,看她表现出挣扎苦恼的样子,可她到底在笑什么?莫非她对本南的感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深,她又留有什么后招?不管怎样,蕊思高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玟留在这,见证自己脱离苦海,见证自己还清她的人情后潇洒离去的姿态,她一瞬间是想狠狠羞辱她一番再离去,又觉得没必要,她也找不到羞辱玟的理由,她自认为还没坏到对他人生出莫名的恶意。
打包好纷杂凌乱的思绪,把它们塞回心里,蕊思高又恢复了正常模样,她喜滋滋地躺在床上,不时看向那扇彻夜亮着微光的房间,像是在欣赏赌博赢来的一堆钱,她看了又看,直到睡去。
她会还清玟的钱,加倍地还,直接打进她的账户,让办理这笔款项的银行职员对自己目瞪口呆,肃然起敬,只要在此之前,再求她,要求她帮自己一些小忙,对玟来说,帮那点小忙付出的代价微不足道,她已经很久没答应过自己的请求了,这个忙玟必须要帮,那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突破口,她的人生和前途可不能毁在区区一百万泰铢上,而一百万泰铢对玟而言等同废纸。
第二天,玟站在客厅里喝茶,她看见自己连招呼也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立即来了,她一定刚从自己那位表妹的房间里出来,身上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散了,她抬眼看自己,冷漠无情的眼神像刀片划过蕊思高脸颊,玟嘴角漾出轻蔑,一言不发,走到沙发坐下,蕊思高不由自主跟过去,她没下命令,她却听到了命令。
蕊思高坐在玟对面,玟吸吸鼻子,手指敲打膝盖,等了好一会才开口,“谁也想不到,当时的报答成了你依赖我的借口,你们对本南曾经的真心相待成了捆绑她的刑具,你认为,得到我的钱后就能买回自尊自爱,昨天晚上,你的脑子里大约都是这些东西吧。”
蕊思高不敢直视玟阴郁嘲弄的眼神。
“是你说要报答。”
“是啊,怎么着?”玟反问,“一份基于珠宝夫人的恩情你要我掰成十半来还?还是说你自作主张把它存在哪个鬼地方放给我当高利贷了?”
蕊思高一下想不出话反驳,玟又开口,“好了,说说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想要的数目,对于本南,你们是亲人,我是个外人,插不进嘴,但是钱,就算是外人的你们也乐意收,对不对?”
她在报复,报复自己给本南留下心结。
“你为什么要回来,珠宝夫人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回来,我们就是徒劳无功。”
“别自作聪明,蕊思高,”玟摆摆手,“我回来的理由你心知肚明还跟我打哑谜,你们的小心思我全知道,你们也知道我知道,就等我心甘情愿入套呢,现在你们似乎成功了?得到了钱,伤害了亲人又失去朋友,如果你还认为本南是亲人,珠宝夫人是朋友的话。”
“我现在不想谈钱的事。”蕊思高气愤地说,在这种情景下得到的钱就是屈辱,她要的是玟把钱奉上,而不是施舍一般扔给她。
“你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在作什么怪,”玟说话格外不留情面,“不过我可以等等,因为我非常,非常好奇你们大费周章折腾的算盘到底值几个钱,想好了发条短信给我,那是你几百万条短信里面最值钱的一条。”
“你真不担心!”
“我用不着担心,”玟立即打断蕊思高的话,带着怒火,“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你以为你能做主?你了解她什么?包括那个一大早又躲起来的萨姆夫人,她又了解什么,你们只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逼迫她威胁她,现在。”
玟强压内心的激动,“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几天,给她留点养病的时间,别不小心把威胁我的筹码逼死疯,逼死了。”
蕊思高无法形容玟这时的眼神,既非轻蔑又非怜悯,像坦然接受后的冷静自若,明明上一刻还怒火冲冲,下一秒又能立刻收容所有外显的情绪,她注视那张嘴张开合闭,说出字字诛心的话。
“另外,请你办件事,编个理由让塔拉哈和兰利来照顾她两天,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不要用你的眼界和心境来揣度我,除了死亡,我们的人生轨迹不会有一处相似,我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我的狠心无情你难以想象。”
“你不该是女人,如果你是男人,我不会这样。”蕊思高咬着牙,看着玟脸上终于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说这句话时,是把男人摆在低于你的位置还是高于你的位置?”
“有什么区别?”
“如果摆在低于你的位置,你顶多是轻视我,如果摆在高于你的位置,那你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玟神经质地搓着双手,蕊思高从她的脸上读出她对刚才说教式语气的反感,她讨厌唠唠叨叨,一旦话说多了就紧张不耐烦,蕊思高猛然捕捉到了什么,这个细节她一直没在意,等玟回到二楼,蕊思高立刻打包行李,叱责了一番在电话里畏畏缩缩的萨姆夫人。
“我走了。”
她站在二楼门口,故意摆弄行李发出动静,心里已经做好打算。
“路上小心。”
她竟然回应了,蕊思高心里闪过愧疚,她犹豫着,可是她很快又给了自己理由,那就是为了这份愧疚和犹豫,去了解玟为什么不喜欢说教式的语气,蕊思高笃定这和玟的家庭或者上学时的经历有关,珠宝夫人可能知道些,她有珠宝夫人的电话,凭玟对珠宝夫人的关心和爱护,关键是她怕麻烦的性格,有一定可能,她不会向珠宝夫人提及自己这边的是非,那么就有机可乘了,蕊思高在坐上公车时已经编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话术,她内心忐忑又雀跃,汇聚成了复杂的情绪在心头和喉咙震颤,她想吐,又想大叫大跳。
到了目的地,萨姆夫人来接她,一张老脸扭成一团,像个耗子似的战战兢兢站在路牌下,蕊思高对这个妈又爱又恨,她看不惯萨姆夫人总是一副悲苦苍老的模样要挟自己干这干那,又着实心疼她的命运。
“要是我没这妈就好了。”她拿过萨姆夫人的行李往旅馆走去,萨姆夫人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你倒是问啊!”她忍不住发起火来,“你不就是想知道有没有成功吗?我告诉你,她同意了,我们马上就能得到钱了。”
“哦……”萨姆夫人嗫嚅道,“好好……”
厌恶之情占了上风,蕊思高把行李放进房间就离开了。
装什么嘛!她在心里尖叫,好像她从头到尾才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