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宏业皱着眉将手机拿远耳边,把她脆弱的耳鼓膜拯救了回来。
都还没说上话,就无缘无故让人劈头盖脸一通骂,这是谢宏业职业生涯中少有的情况,但前段时间才经历过神人魏老太事件,她的耳朵和神经都受过了地狱式教育,可以说现在的心理状态是比早些年强大了很多。
所以这次突然被骂,她一开始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好脾气地向对方发去了疑问,问对方是因为什么事骂的她。
可她没想到,这一问,就像是往275度的热油锅里倒去了水,对方噼里啪啦得炸得更凶了,长长短短的语音条瞬间占了半个屏幕。
谢宏业虽疑惑,但依然耐着性子把对方发来的语音逐条听完,除了某些词汇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外,语音条大体内容都是在骂她,可在她发出疑问后,对方并没有给出解答,倒是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谢宏业这就更纳闷了,她把自己这辈子乃至飞升前,百多年来所有做过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连她第一次掉乳牙的记忆都翻了出来,可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她到底做什么坏事了?她心里应该有什么数?她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宏业的一头雾水,不理解,还有沉默,在对面眼里就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回应,于是他骂得更凶了,在发了满屏绿条后,直接给谢宏业拨来了语音通话,他在嫌语音骂起来不够爽快。
通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一室安静,谢宏业第一反应就是捂住手机,摁掉通话,抬眼去看祁暮。
一秒,两秒,三秒,祁暮没动。
还好,还好,谢宏业呼了口气,祁暮没被吵醒,她放下心来,再把手机拿出来,检查一番,把所有会出现声音的地方,都改成了静音模式,得亏方才她反应快,铃声只响了一下,才没让祁暮被吓到。
祁暮是没被吓到,但她被吓到是真的,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她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她被骂她倒不生气,但祁暮是个老鼠胆,他要是被吓坏,她肯定得去找对面算个账。
而手机对面的始作俑者,在谢宏业掐断通话后,气焰更甚,紧跟着又拨来了一个,谢宏业一看又是他,二话不说就挂,没曾想他还打,连着打,一个不够打第二个第三个,但凡谢宏业挂掉,他反手就继续,丝毫不给谢宏业喘口气的机会。
“这人有毛病啊。”几番骚操作下来可把我们好脾气的小谢师傅都给惹急了,拳头硬了又硬,若不是隔着网线,谢家拳就该落到那人脸上了。
那人的通话请求骚扰实在密集,谢宏业都找不到空隙去把他拉黑删除,一怒之下,谢宏业索性关了机,把手机丢开,只道眼不见为净。
谢宏业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僵硬了的身子,幽幽叹息,孟婆曾告诉她,近百年凡间科技发展一片看好,生育率大幅度提高,长寿老人也不再是新鲜事儿,导致该轮回投胎的人类份额不够用,这也就让原本没有转世为人机会的妖魔鬼怪和牲畜之流钻了空档来到了人世,所以现在外面总能看到一些人明明长着人的模样,但干的都不是人事。
谢宏业想,骂她的这个人应该也属于这种情况。
但人生在世,大多时候,尤其隔着网络,她是拿这些人没办法的,她能做的只有放平心态,看淡一切,尽力无视了。
谢宏业看向熟睡的祁暮,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他就不一样了,他还很年轻,这个世界在他眼里非黑即白,他一身热血,很有激情,随时都能开战,他最受不得被骂被诬赖,若被狗咬了,他会选择反咬回去,他跟她很不一样。
当然最不一样的是,他再气也只动口,但她是会动手的。
谢宏业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子,温度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热,像个小火炉,退热贴又给烤干巴了,谢宏业把退热贴撕掉,又拧了毛巾给他擦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谢宏业动作,他是特地侧着身睡的,新换的睡衣又是系的扣子,好解也好穿,谢宏业毫不费力就能帮他擦掉身上的汗,换上新的退热贴,也顺便又一次把他看了个光光。
小笨蛋身材确实很不错,肌肉并不是很大块,是恰到好处的那种,线条走向也很漂亮,如果只看他的脸,会以为他是个小甜豆,可谁能知道他衣服底下藏着的是这样一副秀色可餐的身体,最要命的是,他很白,是健康的,透着血色的粉白,让人一看就想欺负他,让他哭。
得亏揩他油的人是谢宏业,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欺负病人什么的,也太不人道了,所以谢宏业只是一不小心在他胸肌上手滑了一下,感叹了一下软弹的手感,其他就没有了,她可是见过世面的大神仙,才不会趁机欺负病人呢,是吧。
谢宏业给他擦过了身,穿好衣服,盖好被子,把毛巾和玻璃碗拿了出去,等她回来,却看到他换了个姿势,变成面朝里侧躺了,他一手垫在侧脸下,一手握着小未眠的胳膊,哼唧了两声后还把自己团了起来,那么大的个子最后就只占了两米大床的一小部分。
谢宏业记得她曾在哪里看到过,这种睡觉姿势是在说他没有安全感,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个爱笑的小太阳,天真热情又满满的都是活力,她不禁心头一软,小笨蛋也不容易啊。
谢宏业倒也没有冒然去给祁暮调整姿势,他还病着,尽量还是让他以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姿势睡吧。
她重新坐回床边的沙发上,拿起了手机,可对着她黑屏关机的手机,又想起了那个辱骂她的人,她就一点工作的心情也没有了。
谢宏业低低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手机丢开了,反正这段时间也没有安排工作,之前定下的都改期或者取消了,下临时单的顾客,得不到回复,也会自行取消,况且她朋友圈最新一条的内容就有说明了情况,只是她长时间的消失,不回复信息,大概会失去很多顾客,也会得到一堆怨言吧。
但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会有小脾气,偶尔也想任性一下,所以她现在就是不想看了,不想管了。
可不玩手机了,那还能干什么呢?
谢宏业突然有些迷茫,眼神放空瘫坐在沙发上,她此次下凡来的使命就是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再加一个神仙的被动属性——助人为乐,可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她还能再做什么了。
她无欲无求,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也正是这样,她这个只会做一点手工活的普通人,才能误打误撞飞升成仙。
谢宏业起身,开始在祁暮的家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试图寻找一件能提起她兴趣的东西。
当她在客厅转第二圈的时候,她看到了被她没收的祁暮的平板,她眼睛一亮,不如玩会儿游戏吧,也可以给祁暮证明一下她并不是老古板,她也可以跟得上年轻人的脚步。
说干就干,谢宏业拿起平板在沙发上坐下,点亮了屏幕。
祁暮的平板是有密码的,但一如既往还是那个老密码,也就相当于没有,谢宏业顺利解锁。
可面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标,还有看不懂的名称,谢宏业根本分不清哪个会是游戏,她随手点开了一个看上去会像是游戏的卡通图标,未曾想那是个直播软件,一点开,就是一个巨大的,戴着绿色鱼头面具的脸强势地映入眼帘,伴随着出现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土嗨音乐,吓得她差点把平板摔到地上去,最后手忙脚乱地叉掉了这个吓人的软件。
重新回到桌面上,谢宏业又陷入了两难的境界,她一行一行地扫过每一个APP,忽然她捕捉到了一个眼熟的软件,这个软件是她知道的,上面有很多有趣的视频,也可以看电视,正好现在可以给她消遣,而她当时下载它,是为了认识一个叫“祁开吧你”的博主。
在看到首页内容前,谢宏业还以为,祁暮惯常看的,会是搞笑视频,又或者美食相关,游戏相关,但当她看到大数据推送给祁暮的内容,她就知道了,她确实一点都不了解祁暮。
祁暮的首页推送内容里,确实有部分是美食相关的,除了这个,就是大量的摄影相关,拍照修图剪辑这些。
谢宏业很好奇地点开了祁暮的个人主页,她有点惊讶,这不是她关注的那个全网粉丝加起来超千万的“祁开吧你”,而是一个头像空白,名字乱码的小号。
这个小号只有个位数的粉丝,但是关注量足足有一千多人,他关注的人,除了美食频道的,和摄影相关的,还有其他频道的大热门博主,他收藏的作品也有很多,分了几十个列表,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就好像他什么都想看一眼,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知道一样。
谢宏业回到了首页,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一堆视频里,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号主人的,大号的作品。
看来,他的全网加起来超千万的粉丝里,有一个是他自己的小号呢。
谢宏业点开了那个视频,她看了眼时间,居然是今天凌晨才发的,再看视频的内容,是一条新的剪辑完善的探店视频,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祁暮的话,那这个内容应该是以前拍的库存了。
他凌晨那会没睡,果然是在工作。
谢宏业无奈摇头,这个笨蛋,又到处跑又淋雨,一边帮她处理她的事情,一边又熬夜处理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得时间休息,不发烧才怪呢。
这条探店视频看到一半,谢宏业觉得腰酸,坐不住,在变换了几个不同姿势后,干脆仰倒了下去,她随手拿过一个抱枕搁在肚子上,平板就放在抱枕上,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沙发上,毫不在意她的形象是否端庄,她的腰都快断了,还要在乎什么形象呢。
等看完了这个视频,谢宏业习惯性地给视频来了个一键三连,可点完她才想起,这是祁暮自己的小号,又忙不迭把赞和收藏给取消了。
可小硬币,投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谢宏业抚额发笑,一会再用自己的账号给他投回来吧。
接着谢宏业点开了祁暮大号的主页,想要看其他的视频,她之前一直忙着各种事情,并没有看完祁暮的所有作品,正好现在有空,可以接着往下看。
然而跟之前不一样的是,他的主页除了多出来的这条新的视频,竟然还有一个新作品是直播回放。
谢宏业看了下时间,直播时间在今天中午,她在心里算了算,那个时候不是应该她也在家里的吗,他是怎么有功夫在直播的,分身术吗?
谢宏业点开了直播回放,一上来就对上了在调试镜头的精致脸蛋,跟先前的绿头鱼比起来,祁暮的脸好看太多了,不会随随便便就吓坏小朋友。
随着祁暮的后退,谢宏业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有整体造型,果然就是他给自己开门时见到的那套。
屏幕里的祁暮扬着灿烂的笑脸,先是向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而后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突然断更了一段时间,当然他没有说他变成了一把扳手,而是用了之前跟他妈妈,也就是祁姐的那套说辞,说走就走去了一趟国外。
再之后,祁暮就说,他会按照先前那条视频底下最热评论的要求,完成断更惩罚,做五百个俯卧撑。
俯卧撑?
五百个?
不是五十个?
谢宏业都吃惊地张开了嘴巴,谁能做得完五百个啊,蜘蛛侠还是钢铁侠,总之不可能是他扳手侠吧?
祁暮却好似并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多困难,做过简单热身后,就对着镜头趴下,做起了俯卧撑。
谢宏业不由自主坐直了起来,屏住呼吸,跟着他的动作,一个一个计起了数。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祁暮做得很轻松,他一边做,还一边有功夫哼歌,哼着他原创的加油男人歌,而他的歌词大部分都是“哦吼”“哦耶”“耶哎”,不成调,但听起来又怪可爱的。
谢宏业看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儿,难道他只需要睡几个小时就可以满血复活吗,也怪不得他会发烧了,就这么瞎折腾,只是单纯发个烧,都得仰赖他底子好。
祁暮的俯卧撑一直做到第五十六个的时候,直播那头,远远地,传来了不太清晰的门铃声。
这是?
谢宏业眉头一挑,这该不是她摁的门铃吧?
祁暮听到了门铃声,但他没有起身,只是嘀咕了一声,说,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按门铃。
他没把这个铃声当回事,又做了两个俯卧撑。
门铃又响了,这是谢宏业摁的第二次。
这回祁暮停顿了一下,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说,谁啊,他也没点外卖啊,难不成是诈骗集团的来了?
“诈骗集团”当事人谢宏业嘴角抽了一下,傻孩子想象力是真的很丰富。
这次祁暮还是没有起身,他接着做他的俯卧撑,只是他不再唱他的原唱歌曲了,改为绕口令了,而绕口令的内容,全都围绕着被他称作“诈骗集团”的谢宏业。
由于网络不好时不时会有卡顿,而他念叨得又快又乱,谢宏业也没能听个完全,但也足够拼凑个大概,他在不开心谢宏业的不告而别。
谢宏业忍不住笑出了声,笨蛋,她才没有不告而别,而且她就在门外,是他不给她开门的。
幸好谢宏业是个有耐心的人,她摁下了第三次门铃。
这回祁暮终于有了其他的反应,他怒气腾腾地翻身而起,对着直播镜头说,本次直播暂停,俯卧撑惩罚下次重新计数,他要去跟瞎按他家门铃的人干架了。
直播结束,祁暮的脸消失在了镜头对面,她知道,他是去见她了。
谢宏业看得直乐,还干架呢,他要跟她打架,他打得过吗?
平板屏幕变成了黑色,谢宏业看到了反光里的自己的脸,看到了自己弯起的眉眼,也看到了上扬的唇角,她愣在了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体而出,似乎是一种她控制不住的陌生的情愫。
她对祁暮好像并不是没有感觉,他在她眼里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
有风吹过,谢宏业鼻子一痒,偏头打了声喷嚏。
她仰头看向上方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先前还没在意,但这会儿感觉很明显,这风是对着吹的,她不禁想到了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的祁暮,他当时是怎么睡得下去的?
他不是脸皮很厚的吗,不是可以嬉皮笑脸死赖在她身边的吗,怎么就没有开口想要睡在房间里呢,他也说了,他的床很大,他的睡相也很好,不会挤到她的,他怎么就没有再得寸进尺一下呢?
她应该,会答应的吧,毕竟,他是笨蛋祁暮啊。
这时,一个人揉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在走廊那头出现,他声音低哑,难掩失落:“谢宏业大坏蛋,说好陪我的呢,人又没了,哼,我要讨厌她,一分钟,不,三分钟,我要惩罚她失去祁暮大帅哥的爱,三分钟。”
谢宏业:“?”
祁暮又往前走了两步,他也终于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他的谢宏业。
他立马笑成太阳花迎了上去:“你在家呀,你没走呀,耶,我好开心,我好喜欢好喜欢谢宏业噢!”
谢宏业垂眸低笑,祁暮确实是个笨蛋,还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