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回到府中已是深夜,不过一个时辰便要动身去往城外竹林等候祁丞相,索性便不睡了,自己去书房拿了纸笔,为颖嘒写下一封信。
“姐姐
我此次前去要将师傅带去了,你的功课我安排了新的先生来教授,若是教得不好,可写信告知我。不止此事,任何事都可告知我。
太仓促了,我无法像画本子里那般为你写下上百封书信交由你一天一封地看以解思念之情,仅能写下此信,还望姐姐莫要生我气。
府中事务你都可过问,顺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会与萝儿一同在你身边,多个放心的人在我也安心些。虽顺子有时絮叨了些,胆小了些,但是他嘴皮子厉害,无聊时可以让他讲讲民间趣事,有意思极了。
知道你怕冷,我这几日寻了些好看的冬装,不过成衣要入秋才能做好,到时会送至府上,到时候便有新衣裳啦。若是夏装与秋装太少,可差人请几位裁缝匠,亦或是寻尚衣局的秀女们做几身,不用心疼银子,我现在可是有俸禄的官了。
我知道,你现下出行不便,日子会闷些,再忍忍,春试之后便可有新身份,光明正大出行了。此事是我没做好周全计划为你换身份,委屈你了。
今夜太晚了些,有许多话都想不起来了,待我想起再给你传信。你不可收到信不回,我会很难过,我想了解你的近况,我想听你亲口说关于你的事,定要常写信予我。
祝身体康健,春试夺魁,待我回京。
二一七年八月初六
凌安”
写信时凌安已经有些困了,还是强打起精神,打算出门去颖嘒院里。
“王爷。”
“啊啊啊啊啊!”一出门被站在门边的顺子吓了一大跳,瞬间睡意全无,凌安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惨叫连连。待看清楚门边那乌漆麻黑的人影是谁之后,立刻上前扇了顺子胸口一巴掌:“大半夜的,不打灯笼想吓死谁啊你?”
顺子也被凌安的叫声吓得不轻,身子都麻了半边:“王爷,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开门啊,吓死奴才了。”
凌安尴尬地咳了咳,问道:“你干嘛呢?这平时不都是暗卫守着吗?”
“这不是守夜的人来通知我您回府了,我来看看您有没有需要搬的东西。”顺子靠着门框边咽口水边说。
“右手边门后的箱子,搬到马车上,要简约些的马车,快去吧。”凌安赶紧将人打发走,自己提着灯笼往颖嘒院里去。
快要月圆夜了,月光还是挺亮的,所以守门的暗卫推开门后凌安就将灯笼放下,踏着月色进去,走到屋里。
凌安缓缓掀开帘子,一股颖嘒身上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床上的人平躺着,表情看不大清。凌安突然想抱抱她,但又怕打扰她,只好作罢。
将信放于她的床头,又看了颖嘒许久,正打算起身出府,袖子忽然被拉住了。
“王爷?”颖嘒声音有些沙哑,凌安赶紧应了声,去倒了杯水回来将人扶起在床头靠好:“先喝点水吧。”
“吵到了你吗?”凌安乐呵呵地看着颖嘒喝水,小声问着。
颖嘒喝完水将杯子递过去:“感觉身边有人就醒了。”
凌安放下杯子握住颖嘒的手:“姐姐,我得启程了。”
“嗯,我知道。”颖嘒不咸不淡地回着,其实手已经不自觉使劲了。
感受到她手上的动作,凌安叹着气将人拥进怀里,缓缓拍着后背:“我答应你,两年之内处理完,若是超过两年未归,任凭你处置。况且,中途我也会回京对不对,总能见面的,放心吧,不难过了好吗?”
颖嘒又蹭了蹭凌安的肩,有些委屈地说:“还没回来几天就又要走了……”
这语气,给凌安心疼得不行,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像哄小孩般,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她的后背,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出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凌安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好啦,快歇息吧,我得走了,等我回来。”
颖嘒缓了这么久,也恢复了原来善解人意的模样,只点了点头,让凌安快些出发别误了时辰。
看着她躺下,凌安忍不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姐姐快睡吧,很快就能见了。”
“嗯,我相信你。”
凌安快步出了门,往后门赶。不想让祁赫霖久等,也怕动作慢了还没出城就有乱党来寻麻烦。
烟雨和奕一已经在候着了,顺子躲在门边偷偷抹眼泪,三人看着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雨上前递上帕子,没好气地说:“顺子,别哭了!”
顺子打了个哭嗝,接过帕子开始擦眼泪:“雨姐,你们走了,就没人同我和萝儿去小姐院子里玩了,舍不得你们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闭嘴!别哭了,跟牛叫似的。”雨想扇他两巴掌,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王爷交代你的事你可得办好了,若是小姐伤了分毫,我们回来揍死你!”说着雨挥起拳头,作势要往他脸上挥。顺子闭上嘴点头,喉咙里呜呜呜的声音没断过。
凌安赶到时就见着这幅样子,以为顺子被揍了,赶紧问道:“顺子,你挨揍了?”
顺子只摇摇头,没出声。雨拉着凌安就往马车走:“王爷别理他,您先上车。”
“真没事儿?怎么他哭这么惨?”被半推着进了马车,凌安还是忍不住撩开帘子问着。
雨摆摆手,想了想还是扭头去到顺子跟前:“好了,别哭了,过不久我们便回来了。”
烟也将缰绳交由奕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顺子,照顾好小姐和萝儿,我们会早日回京都的,快回去吧。”顺子使劲点了点头,回到门后。
烟雨上了马车,探出脑袋冲顺子摆摆手示意顺子赶紧回去,免得又伤心。顺子望着远去的马车挥舞手臂,直到马车消失在拐弯处,才放下手,将门合上。
因是长途专用的马车,车内空间很宽大,两侧都做了足矣躺下一人的软塌。凌安将车内的刀剑都放置地上,见身旁两人哈欠连天,便将睡觉的塌子让给她们。虽然二人百般阻挠,但凌安还是去车头坐着了。
奕一见凌安出来,让了个位置给她:“王爷。”
“辛苦啦。”凌安拍了拍他的肩,毫无架子地随意坐着。“近来很少见你,不知你现在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谢王爷关心。”奕一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回着。
凌安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在乎,自顾自说着之前在军中的趣事,奕一时不时会搭腔回应,也算是有来有回,但从来不主动挑起话头。
没多久,几人便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果然,祁赫霖已经到了,还带了三名随行的打手,看手上的茧子,估计都是些不好惹的主。
凌安立刻跳下,快走几步上前,烟雨也清醒了,三人跟在后面。
祁赫霖瞧见只有三人跟着,好奇问道:“王爷,若永大师呢?”
“师傅过几日便来,他的医馆这两日有些忙。”
几人聊着,祁家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但天有些黑,凌安有些看不清。待来人站定,凌安便开始尴尬地挠着脖颈。
“王爷万福。”祁奚行了个标志的礼,眼神却一直锁定在凌安身上。
祁赫霖向凌安解释道:“小女听说臣要离家,有些舍不得,便想跟着。她精通医术与烹饪,想来也能出份力,便带着一起来了,望王爷莫怪罪。”其实是祁奚求了许久的,否则,这掌上明珠,祁赫霖是不会让她出来的。
凌安咳了咳,摆摆手:“无碍,能多一位大夫也是好的。”
几人在前头寒暄,烟和雨在后边可就不淡定了,开始小声讨论着,时不时还给奕一科普些他漏掉的“知识”。
“这祁小姐还是契而不舍啊,这都来了。”烟难得发出一句评论,雨不乐意了,来了又怎么样?若是小姐还要科考,也定舍不得王爷自己出来的。但终究没说出口,只轻轻哼了声。
奕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倒也没什么感觉,无论如何,自己肯定站在王爷那边,其他人,也无关紧要。
寒暄结束,众人都回了马车,开始上路。
天已擦亮,距离下一个歇脚点还很远,凌安有些犯困了,回了马车。
车上两人睡得挺香,凌安蹑手蹑脚地往后边走,靠着车架睡着了。待她醒来,自己已经躺着了,对面睡着奕一。凌安凑到车头前撩开帘子,询问两人还有多远距离,烟递给凌安一份图纸:“照丞相给的图纸来看,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最近的客栈了。”
凌安眼睛被光照得有些不舒服,抬手挡住阳光,问道:“什么时辰了?”
雨眯着眼看了看天回道:“估摸着应是酉时了,过不久该入夜了。”
“竟睡了这么久了。”凌安嘟囔着回了车子,翻出崇安历年来的税收与征兵名单,好好整理一番,奕一睁开眼发觉没什么危险,便出去坐到马车后头盯着后方,留了空间给凌安处理事务。
到了地方,凌安领着众人进了客栈。店小二一瞧,这打扮,这排场,肯定是非富即贵的主,可怠慢不得,急忙上前笑盈盈地招呼站在凌安身旁的祁赫霖:“这位老爷,可是要住店?”
祁赫霖点点头:“上些招牌菜色,所有空余的客房都留着,我们人多。”
“哎哎哎,是,各位爷请坐请坐,小的这就去吩咐后厨。”店小二乐得合不拢嘴,办事的效率也很快,没一会儿便来告知客房已收拾完毕:“爷,都收拾好了,各种用品都换了新的,但只剩五间房了,大抵是不够您身边人住的,您看,屋内加床塌成吗?”
祁赫霖和气地摆手:“无妨,去传菜吧。”
“得嘞,您各位稍等哈。”
祁赫霖节俭,想着就三人在这桌,菜肯定会剩下不少,便招呼着人过来一起坐,祁家的打手与驭马的小厮都不敢上前,祁赫霖只好起身去拉凌安还有她的手下,任凭几人怎么拒绝都没用。这下好了,凌安这桌算是热闹了,凌安、祁赫霖、祁奚、奕一、烟、雨,围着一圈。凌安本来挺尴尬,看着坐在对面定定坐着的雨和即将绷不住面瘫脸的烟,心里突然觉得好笑,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祁奚自然注意到了,毕竟一直在偷瞄着。
“安儿,笑什么呢?”
突然被叫安儿,凌安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之前她可从来没这样叫过自己,感觉怪怪的,但也回应了句:“许久未同他们几人一同用膳了,心里头高兴。”祁奚笑了笑不再言语。
饭桌上只有祁赫霖在认认真真吃饭,奕一和烟各自都在暗暗观察周围的情况,凌安则是不太适应,同祁奚同桌吃饭,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快忘记有陪她用过膳这回事了。雨在一旁闷闷戳着饭,被烟轻轻拍了拍大腿后,又转为猛塞饭菜,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狠狠嚼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祁小姐究竟是想怎么样,本就是她拒绝在先,现在这又算什么事?王爷都已经有小姐陪着了,祁小姐又要跳出来在王爷面前蹦跶,真是莫名其妙了。
“我吃饱了,诸位慢用。”凌安可不想在这待太久,赶紧上了楼上雅间,收拾自己的东西。想了想,突然记起店小二说房间似乎不太够,自己和祁丞相、祁奚若是一人一间,便占了三间房了,只剩两间,想来烟雨与奕一或祁家下人们住都不方便,毕竟自己对外的身份也是男子,索性就让奕一来同自己一间了。如此一来,正好祁家下人们一间,烟和雨也不必与男子们同住,方便些。至于自己与奕一,奕一作为皇家侍卫,贴身保护皇子也是应该,他自然会恪守本分,其他人瞧见了也不可能乱传出任何不雅消息。
凌安倚在栏杆旁对楼下的众人说完,祁奚阻止着,认为这样有失身份:“少主,这不合规…”但还没开口就被凌安回道:“小姐,此事便听我的,他们与我主仆多年,已亲如手足,没什么不合规矩的。”见凌安执意如此,祁奚也不好再多说。各自回房后,小二依据每间屋子的人数放好了折叠式的床塌,虽硬得很,但好歹能睡人。
入夜,奕一一直毕恭毕敬站在凌安身旁听候差遣,凌安则专心整理着崇安的各种税收与开支。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奕一便去开了门。
“祁小姐?您可是有要事?”
听见是她,凌安也不好将人挡在外边不让进,只好先让奕一出去。
凌安收拾了书桌,到圆桌旁给她倒了杯茶:“怎么了?”
“左右睡不着,便想着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着你。”祁奚微笑着,语气里透出一丝喜悦。
凌安也坐下喝了杯茶,抿了抿嘴道:“我这都还好,不若你去帮祁丞相吧?”
祁奚像是没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依旧笑着:“我方才去过了,爹说他自会有办法。安儿,你最近…”
“在外头还是叫我少主比较妥当。”凌安皱着眉头打断她。这个称呼,除了亲密的人,其他人喊听着总有些奇怪。
祁奚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主动挑起话题:“…少主,最近过得可还好?”
“嗯。”凌安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崇安的各项流水。“若是祁小姐无事,不如来帮我来核对些账目。”
祁奚本还想再问问凌安与那神秘女子的事,但这一通下来,把祁奚整得有些猝不及防。话还没说出口呢,怎么就让人干起活来了?
凌安可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将奕一叫进来坐着,然后拿了一小叠册子,递给祁奚。祁奚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了去,就这样看了一个时辰。直到奕一开口提醒:“少主,祁小姐,该歇息了。”
祁奚如释重负地将册子放下,对凌安行了一礼便迫不及待地走出了门。奕一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回房。
见她终于出门了,凌安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呢?自己和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真是莫名其妙。
祁奚慢慢走在前头,问着奕一:“奕一,少主近日来可有何不适?”
“回小姐话,并无。”奕一一贯毫无情感地回应着。
“那少主身边的那位新人,可知是何身份?”
“不知小姐您是何意?”奕一并不打算告诉她,即使听出来了也要扮傻。祁奚倒也不为难他,既然不想说,那便算了,来日方长,总会知道的。
这夜过后,祁奚也不再刻意接近凌安,只偶尔简单交流几句。凌安觉得这种相处方式似乎更合适些,便也会主动聊些趣事。
路途遥远而坎坷,凌安几人毕竟从小习武,倒也没什么。只是祁赫霖和祁奚,一位是文官,一位又是相府小姐,舟车劳顿肯定是吃不消的,凌安购置了些软和的褥子枕头,方便两人在车上歇息。
夜晚,又到了一处歇脚地,祁赫霖望着空中的圆月说道:“明日便歇息一日吧,中秋了,大家伙儿好好歇息歇息,热热闹闹过过节。”
凌安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啊,都圆月天了,转眼便中秋了,不知家里人都如何了。“好,那便听祁伯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有点枯燥,但俩人不会一直这样分居两地的,不用担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