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宇文怀都不发一言,车辇内虽温和,气氛却低至冰点。尽管浑身的不自在,战瑶也还是忍了下来,只要不和宇文怀都再起争执,惹恼了皇后,这尴尬又算的了什么呢。
“嫂嫂,我见你跟那个凶恶的飞燕军说话,你认识他吗?”宇文怀月先打破了僵局,她可受不了这种,惹得自己浑身难受的氛围。
“对啊,认识,萧梓硕,在胥北的时候,我还和他打过架呢。”战瑶答道。
“真的吗?那谁赢了?”宇文怀月好奇道。
“当然是我啊,你看那萧梓硕现在威风神气的,当年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战瑶来了兴致,“萧伯伯之前是胥北护军,曾经来武王府做客,当时我还不认识他。他们大人相聊甚欢,母亲就把我安排在院子里自己吃自己玩。”
武王妃还特意给战瑶留了只烤羊腿,战瑶舍不得吃,就把它放到了院子中的方桌上。自己偷偷跑到会客堂堂外,想要偷听大人们讲些什么。只听到父亲和伯伯不时大笑,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败兴而归的战瑶回到院子里,发现有个男孩正在啃她的羊腿,那人正是萧梓硕。等她气急败坏的呵斥他时,烤羊腿就只剩白骨了。
战瑶不由分说,上去就给了萧梓硕一拳。那萧梓硕也是堂堂武将的儿子,哪能示弱,两手一抓一个将战瑶的手腕握住,力气极大,战瑶的整只胳膊都使不上力。若不是看出她是个女孩子,不好还手,怕是她人已倒地不起。
那战瑶哪管这些,逮住机会就咬住了萧梓硕左手手腕,当真狠绝,若非那时年纪尚小,那萧梓硕怕是要掉块肉下来。
家丁见了,才劝了下来,告知萧梓硕是客人。
客人也不行!谁让他把自己的烤羊腿给吃了。战瑶不依不饶,在萧伯伯面前大告萧梓硕的状,武王吼她胡闹也没用。最后,亲眼见着萧伯伯拿胳膊粗的木棍打了萧梓硕的屁股才罢休。
自此,萧梓硕见了战瑶都退让三分,后来萧伯伯被调离了胥北,没成想,也就十年的光景,萧梓硕已经成了飞燕亲卫军的首领了。直到现在,战瑶还天真的以为,萧梓硕是真的打不过她。
“后来,教书的先生得知此事,觉得我过于刻薄了,还给我讲个故事教化我。怎么说来着?欢儿,你来说。”
欢儿笑着接了她的话,“先生说曾有两个得道高僧论道。一人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那我该当如何?’”
“对,就是这么说的。问我该当如何?欺我辱我我该当如何?我、我给他一脚!”战瑶接道。
“对,她就是这么回的,把先生给气走了。”欢儿大笑起来。
众人听之皆喜,宇文怀都也不例外,他眼虽闭着,耳朵却没闲着,他也被太子妃的粗鄙之言乐到了。嘴角微微上扬,又马上落了下来。宇文怀月更是乐不可支,她崇拜的嫂嫂的言谈,都十分合她心意。
车内的熏香燃尽了,德顺又添了一些,路上虽比不得东宫,他也尽心竭力的侍奉着。
一行车马出了京都,在寒风呼啸中,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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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南边陲临阳县县丞衙门,县丞老爷刘文远正批着公文。
有小吏来报,拆除西郊棚房的人已经找齐了。
“就一天,一天的时间务必将西郊清除干净。”刘文远拈着他嘴边的小胡子吩咐道。
“是。”小吏应声退下。
刘文远又将庭南州丞派来的文书翻出来,再看一遍。
太子南巡剿匪,匪在何处?就在距临阳不足二十里的莫阳山上。即使太子安排的行程路线,是先到庭南京华,这临阳县,他是迟早要来的。
刘文远是个深谙官家之道的人,太子南巡剿匪的用意,他心如明镜。风华正茂的年纪,正是立功的大好时刻。他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太子只需带兵做做样子,他可将一切安排妥当,助太子剿匪功成。
届时,太子凯旋,心中自然得给他刘文远记一大功,那可是将来的天子,可保自己将来官运亨通,有朝一日入京都为官,也指日可待。每想及此,刘文远就会得意的笑起来,那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所以,他们临阳县在他的治理下,就只能有匪祸,那些因水祸流离失所的贱民,脏污不堪,不配入高贵的太子的眼。
刘文远将手中的文书放下,心中默算一下日子,太子的队伍,应该快入庭南了。莫阳山那边,也该去打个招呼了。
庭南边陲临阳县西郊,有一处棚户区,是些不成规制的粗枝,添些杂乱的茅草搭成的简易棚房。有四十间左右,之前里面塞了约两千个人。而现在,人去屋空,官差正督办着拆除事宜。
倒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情,这棚房本就破烂,找了些卖力气的人,也就一晌的光景,那棚房就真的变成破烂了。再将那树枝茅草,以及灾民留下的简易用具收拾干净,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收容了两千余人。
来来往往的架子车,引得一路尘土飞扬。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就在那尘土之中站立,平静的注视着,之前残破的供他栖身的棚屋,变成一堆破枝烂草。
那男子破衣烂衫在身,面容柔和,没有太过分明的棱角,身后背的包袱,透出四四方方的形状,应该是书籍。原是个落魄书生。
“别看了,别看了,这里不让待了,新盖的棚屋在南郊,往南去吧。”官差驱赶着在此处呆立不动的书生。
书生冲官差笑笑,抖擞一下包袱,转身离开了。
“走错了走错了!”官差喊他,“真是念书念呆了,新盖的棚屋在南边,你这是往北走呢!”
书生并没有停下脚步,“多谢官爷好意提醒,我就是要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