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昭帝闻言,却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似地,只揉着疾跳的额头:“滚下去,在朕下令杀了你之前
杀?
季笙更惶恐了。
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竟叫昭帝忽然起了杀心,但她到底顾念着自己的小命,便不敢追问,如今听得昭帝肯放自己走,顿觉如蒙大赦一般,连额上渗出的汗都顾不上擦,几是落荒而逃地出了寝宫。
殿外,听槐正领着宫人与一个小小的身子对峙着。
“殿下,非是奴婢不肯放您进去,实是,实是陛下伤心太过,损了根本,如今不好见您呀……”
“谁说我要见他?”
小胖子哼了一声,“我听闻你三更半夜地召了我姐姐入宫,我是要去见我姐姐的!”
“姐姐?”
听槐一愣,“殿下,咱们宫中,并没有公主啊……”
“我姐姐才不是公主!”小胖子又哼一声,正要再分辨几句,但他眼一转,便瞧见听槐后头有人由远及近地来,顿时双眼一亮:“姐姐!”
季笙忙急急地跑了过来:“这样深的夜,殿下年岁小,怎不好生休息?”
那小胖子便拉了季笙的手,还顾不上回答季笙,先用目光在季笙身上一扫,见她衣裳十分陌生,不由皱起了眉:“姐姐,你是从哪里得来这样奇怪的衣裳?”
她低头看一眼,这才发觉自己出来得匆忙,竟连衣裳也忘了换。
但,奇怪?
看来,这衣裳,果真是有些来路的……
但季笙如今却无暇顾及,只勉强地笑了一声:“不过一件旧衣罢了,殿下别担心。”
身侧,立在一旁的听槐目光微微一闪:旧衣?不,这不是旧衣。
但他沉得住气,事态未明朗之前,什么也不会说。便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将二人看着。
季笙还在与四殿下说话:“殿下,您是来与陛下请安的么?”
这么早,倒算得上甚是孝心可嘉。
然,出乎季笙意料的,却是四殿下嘟着嘴摇了摇头:“我才不是为了要见父皇呢!姐姐,听闻你半夜被父皇召入宫中,我是特来见——”
最后一个“你”字,被季笙眼明手快地捂回了肚子里。
他不甘心,却又说不出话来,便只发出尤自不甘的呜呜声。
季笙面上多了几分严肃:“殿下,您一向最是孝顺,今日这样来得这样早,是来求见陛下,与陛下请安的,是不是?”
特来见她这种话,便不必再说了——这里人多嘴杂,若是叫旁人晓得堂堂四皇子竟将她看得比生父还要重要,只恐惹出事端来。
她难得严肃,软乎乎的小胖子甚少见她这副模样,但他乖觉,晓得季笙这话是为了他好,便乖乖地点了点头:“是,姐姐,我是来与陛下请安的。”
他哼一声,望向听槐:“公公,今日我来与父皇请安,你如此阻拦,又是为何?”
小人儿到底是皇子,生得虽小,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便只这样负着手立在一边,也很有人上人的威仪了。
季笙立在一旁,看小人儿强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眼角却悄悄地湿润了。
这时,她尚且不晓得二人之间有血脉相连,只是看着这个孩子便有一种源自本能的亲近,单只是看着他,她心里便软得几要化成一滩水似的。
听槐在昭帝身边多年,自练就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眼瞧着姐弟二人互动,也只假作未觉地:“殿下,陛下近日十分不好,受不得吵闹,待陛下身子好转些,定会召见殿下的……”
竟是一副拒绝四殿下求见的模样。
四殿下便有些将信将疑的:“当真么?”
听槐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殿下,您年岁小,身子弱,陛下疼惜你,舍不得叫您过了病气,您且乖乖地在重华宫里安心待着便是,待陛下病好了,定会第一个召见您的。”
他又看一眼季笙:“四姑娘一向与殿下交好,如今宸庆殿既暂时不必姑娘伺候,姑娘不妨随殿下一道去逛一逛,左右天色还早,待天亮了,奴婢自会让人护送姑娘安全回府的。”
连季笙也要支开。
不过,姐弟二人也的确许久没有见面了,他这提议倒是正中了二人的下怀,两个人对视一眼,便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欢喜。
“既是如此。”小大人咳嗽一声,“姐姐便随我一道去合宜宫,暂且歇一歇,待公公召时再回府吧——”
这宸庆殿,自容后离开之后,季笙真是一刻也不欲多待,如今既出不得宫,能躲上一阵子,也是好的。
季笙自然从善如流地应了。
便在听槐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姐弟二人相携着一道往重华宫走去。
重华宫与宸庆殿距离算不得远,过了两道长长的宫墙,再穿几道宫门,便到了重华宫。
重彩朱紫之上,是明灿灿的琉璃瓦,单只是立在重华宫的匾额下向上望,季笙便已从心底生出某种崇敬来。
舜字重华。
这样的宫殿,想来,帝后都是将小和尚当成未来天子培养的吧——只是不知,小和尚怎么会流落去了寒山寺。
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她不解地问:“姐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季笙笑一声,“不过是瞧这宫殿名字不同凡响,所以便多看几眼罢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小和尚撇了撇嘴,“他们想给我的,未必便是我想要的。姐姐走罢,姐姐且随我去里头坐一坐才好。”
宫殿名字取得郑重,但里头却摆放着许多小孩子的玩意儿。
每一样器物都被打磨得油润光滑,能确保小孩子不受一点伤害的同时,又都十分憨态可掬,一眼便知是用了心的。
便似他的名字。
刘袭。
他的名字代表着什么,季笙心中明镜一般。
有人斟茶来,甜丝丝的香味在殿内飘着,季笙揭开盖子一瞧,里头正浮着一枚圆滚滚的果子,顿觉心中十分熨帖:“殿下,怎地上了果茶?”
她在云舒院时,便最爱果茶,但从来无人关心她,自然,也没人晓得她究竟爱喝什么样的茶水。
心里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