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软轿早已备好了。www.xiaohua1000.com
素色的轿子,青色的顶,看起来十分晦暗,,那种不祥的感觉便更多了几分——这样的颜色,永安王妃一向不喜,自然也轻易不会用。
怎地用了这样的轿子……
季笙面上闪过一丝讶色。
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云舒院的大门出张望一眼。
萧萧北风中,两只白纸灯笼挂在屋檐下,晃晃悠悠地,里头的蜡烛早已灭了,十分凄凉。
“天寒地冻,下头人也多有惫懒,有些地方没来得及洒上盐,便十分稀滑,为免姑娘不慎摔伤,老身这才吩咐人备了暖轿。”玉嬷嬷解释道,又亲自搀扶季笙上轿,不忘嘱咐:“姑娘且小心些。今日,怕是有得熬了……”
语气中,似有深意。
季笙不明白,只看她一眼,可周围人实在多得过头,她不好出声问询,只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暖轿里。
刚一坐定,只觉身子一晃,暖轿已离了地,她晃晃悠悠地,只觉整个人都似突然失了重心一般,心里头,噗通噗通地跳,一下又一下,那么剧烈,几乎要从喉咙里头冲将出来似的。
下意识地,季笙不由抓紧了轿缘。
然她手不过刚刚搭上去,却听得外头玉嬷嬷苍老的声音传来:“四姑娘,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季笙心中一紧。
她要做好什么准备?
可周围人这样多,实在不是出言询问的好时机——实则,也已不需要她问了。
抬轿的婆子都是训练有素的,多年养在王府,早练就一身十分稳当的工夫,能快速的移动,却又不至令乘轿之人觉得颠簸。
不过片刻,软轿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正院门口。
玉嬷嬷亲自替季笙压轿。
这样的尊荣,季笙心中更加不安三分。
“四姑娘,且随老奴来罢——”
玉嬷嬷率先出声,领着季笙至了正厅。
里头,除永安王夫妻外,上首坐了一个黄门,约莫四十余岁,面白无须,正将一盏茶捧在手里,唯面色沉重,隐有悲色。
季笙按捺住心中慌乱,低了头急急走进。
刚一入内,便敏锐地感觉到里头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永安王妃急急走上前来,顺手便拉了季笙的胳膊与她介绍:“阿笙,这是陛下身边的听槐公公,快,且与公公行礼。”
陛下身边的近侍?
季笙面色有些发白,但她晓得现下实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只由永安王妃牵着一路到了听槐公公的面前,方才将手放到身侧与对方见礼:“小女季笙,见过公公。”
唯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刺痛令她清醒,不见慌乱。
背脊上,隐约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衣裳被汗湿了,黏腻地贴在背上,十分难受。
她却稳稳地站着,纹丝不动。
片刻,听槐方才将茶盏放下,又停顿片刻,方才将目光向下,以一种十分审视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将她看着——
足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地小女:“瞧我,实在失礼,竟未注意四姑娘已然来了——”他说着,便急急地站起来,双手便要去捧季笙的手。
季笙心头一跳。
那双手,来得那样快,那样急,几乎令她毫无拒绝之力。
周遭的眼一双接着一双,然却无一人出言阻止,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立在堂中,如一只正乘风破浪的小舟,只一个小小的波浪,便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芒在背的感觉,更甚三分。
她战战兢兢立着,下意识地,手便要往后一缩,但她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双已探过来的手却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听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姑娘乃是王府嫡女,身份尊贵,奴才不过一个阉人,实在当不得姑娘如此大礼。”
竟像是对季笙十分忌惮的模样。
季笙不解其意,不由下意识看一眼一侧立着的父母。
然那两个人却似并未注意到听槐与季笙二人的互动似的,纷纷低着头,满身都写满了心事。
她勉强笑一声:“无论如何,公公总比小女年岁大些,便当是小辈与长辈见了礼,实是应当。”
说得滴水不漏地,与往日那个瑟缩的庶女模样大相径庭。
永安王下意识地看她一眼。
她却浑然未觉,只立在当中,半低着头,不失谦卑——却又不至太卑微,正是一个十分恰当的姿态。
听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但他在陛下身边多年,自然见过无数风浪,如今这样小小一点,实在连波澜也掀不起来。
他便赞了一声:“四姑娘如此进退有度,果真不错。”
若是陛下见了,怕是也十分欢喜的……
不由自主地,他对这庶女突生出某种好感来——但于好感之外,一种十分隐晦的,绝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却悄悄地生了根,正默默地长大。
他问季笙:“昨夜那云板声,姑娘可听见了?”
云板?
季笙心头一跳,但如今她已穷途末路,退无可退,便只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女昨夜睡得早,云舒院也有些远,虽听见了响动,却并不十分真切,敢问公公,可是发生什么事?”
她满面真诚,不似作伪。
听槐暗暗点了点头。
“好叫四姑娘晓得,昨日皇后殿下突发心疾,已于三更时分去了……”
说起容后,他面上不由多了几分悲色,先头的审视打量也不自主地收了起来。
“本座今日走这一趟,实是听闻殿下尚在世时,对姑娘多有回护,如今殿下去了,想来姑娘心中难受,未免日后留下遗憾,还请姑娘即刻随本座入宫,也好赶上瞧殿下最后一面……”
然,他话音已落,却迟迟未见到回应。
听槐不由有些不满,下意识便低了头,正要斥骂,却见那小庶女瞪大了一双已盛满了泪水的眼不敢置信地将他望着:“公公,公公说什么?什么去了?”
她勉强地笑了一声,然眼中的泪水却已盛不住了,扑簌簌地便往下落,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公公,您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不好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