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仍在,然人却已行了老远,只留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那样洒脱地——
寄荷侧妃缓缓站了起来。www.jiuzuowen.com
她月份渐大,稍稍一动,便觉十分劳累,然往日早该袭来的睡意却因这个不速之客而悄然无踪。
一夜枯坐,直至天明时,王府大门处,方才有了小小响动。
有人打马来,往日面上温和的笑意转化成了悲伤,见得守门的婆子出来,只顾得上将马鞭随手扔给门房小厮,便急急冲了进去。
“速去通禀,大内有召,请速速入宫来。”
门房婆子看的两眼发直——这人,往日里是最注重规矩的,如这样方寸大乱地,不该出现在这人身上。
可这不该,如今却切切实实地出现了,来得那么突然。
她忙急急应了一声,自去命人递了消息不提。
满院的人都枯守了一夜,众人两眼熬得通红,如今天已亮,众人久候未至,不由都觉十分疲惫。
正两眼昏花地,便听得外头忽起了嘈杂,永安王不由急急站起:“快,去打探一下,发生何事?”
然,被指了任务的人还未及走到门口,黄门却已急急来了:“王爷,莫要愣着了,快快随奴婢一道入宫去吧!”
永安王看清他的脸,却是一愣:“怎是你来?”
这个人,乃是陛下近侍,唤作听槐,几可称得上陛下身边第一亲近之人——无论大事小情,他总跟在陛下身边,绝不会如这样地……
挺坏面上却有几分沉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看永安王一眼,“王爷,昨夜那云板,您可听着了?”
他又怎么会没听见……
可做外臣的,纵是陛下的亲弟弟,也不敢在陛下的近侍面前显山露水地说自己知道些什么——永安王便也跟着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昨夜那声音有些大,本王虽在梦中,却也听得真切。”
他疑道:“这云板,上一次敲还是先皇薨逝……这一次,”有些挣扎,“宫中可是有什么贵人……”
他不敢轻易说出来,便只说一半留一半地,尚存了三分余地的模样:“虽是有些冒犯,可本王实在不敢想……”
听槐闻言,便叹了一声,面上隐有悲色:“不敢隐瞒王爷,昨日……这,这事情实在来得突然,奴婢也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啊……”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已透出某种悲泣来:“昨日夜里,皇后殿下突发心疾,已,已……”
他说不出话来。
然在一旁立着的众人听得他这番话,因早已有了准备,倒也并不觉得十分吃惊,唯独面上却始终要装出意外的模样,不过一瞬,众人面上都有了悲色,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隐约难受和惊惶。
还是永安王妃最沉得住气,虽面上隐忧,但条理仍十分清楚:“殿下年纪比我尚且小几岁,怎么,怎么这样突然?”
听槐听得这话,却并未作答,反而深深看了永安王妃一眼。
永安王妃自知失言,顿时便觉有些虚心,忙急急低下头去。
听槐这才长叹了一声:“殿下这心疾,已有了些年头……只她从不肯信任太医,又不肯轻易宣召,这才一直被瞒了下去……”
眼前闪过的,却是容后在世时的模样。总淡淡地,似乎从来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唯在那桩事上却不惜耗费那样大的精力,又与陛下起了争执,二人气怒之下,便都有些口不择言——
恶语相向所致的后果,便是陛下与皇后殿下隔了生死两端,此生再也不复见了。
但,这些话,他自认没有说的必要,便率先别开了头:“王爷,陛下尚在宫中等着,等着您……”
他目光四下一扫,“怎地未见府上四姑娘?”
果然不出所料。
永安王目光一闪:“阿笙近来有些不好,如今正在云舒院里将养着,可是有什么须得她出面的事么?”
都是见惯了生杀予夺的人,这番话,自也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可,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若是不唱上几句,反倒辜负了。
“也没什么。”听槐道,“只是听闻殿下尚在世时,对这位四姑娘多有回护,可有此事?”
永安王妃便应了一声。
“殿下对阿笙,一惯是十分疼爱的……阿笙如今这嫡女的身份,也是殿下所赐,她……”
听槐闻言,便道:“既是殿下看重的人,想来心里也记挂着殿下。王爷,且将四姑娘请出来罢——”
竟用了“请”。
永安王下意识看听槐一眼,见对方面色坚定,分明一派不容置噱的模样,心头不由一阵疾跳。
但他反应甚快,在对方目光重新扫过来之前已急急收回,忙同一旁伺候的玉嬷嬷道:“劳烦嬷嬷走一趟。”
夫妻两个,纵是私底下闹得再不堪,但到了外头,却始终是要维护着彼此脸面的。
是以,他这番话,便说得极为客气,玉嬷嬷听着,也十分恭顺地应道:“是。”
三步并两步地出去了。
永安王妃不由看一眼周围伺候的婢女,众人会意,忙急急下去办差,唯一个婢女捧着一盏茶十分歉意地模样走上前来:“公公来此,多有怠慢,还请公公且喝一盏茶罢。”
倒是十分机灵的模样。
听槐这才就势坐下,热茶碰到手里,被冻得冰凉的手指方才觉出几分温度来。
云舒院离得远,消息传递也实在不够快,待得玉嬷嬷领着众人前来时,便只看见众人都十分不安地挤在一个屋里,中间坐着的季笙面上隐约有些不安。
少女穿一声素服,十分寡淡,屋里只得一个小小炉子,冷得冰窖一般。
见得玉嬷嬷来了,少女被人一推,似这才回过神来的模样,忙站起来:“天寒地冻的,嬷嬷怎地亲自来了?”
声音里,仍带着某种忧色。
“四姑娘,宫里来人了。”玉嬷嬷面色沉重,看一眼季笙。
季笙心头一跳:“可是要传我过去?”
玉嬷嬷便点了点头。
季笙心中早有了准备,也不意外,只任由几个婢女服侍着她穿了鞋子,又系了披风,方才一道随玉嬷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