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季笙怔怔,“是呀,我是该好好地才是……”
她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只一个人慢腾腾地往外走着,香茗几人见势不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不由悄悄地跟了上去。www.jiuzuowen.com
荷塘里,秋末时寄荷侧妃率领众人播下的藕种已适应了土壤和池塘,在其下的淤泥里悄悄生根,正以一种悄无声息地方式驻扎下来。
适应得这样快……
她在九曲回廊流连,及至小亭时,那日发生的种种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那滩暗红的血,她被父亲的轻视和亲眼见证了寄荷侧妃是如何被父亲疼宠入骨——
她如草芥。
有人轻轻地笑,挺着肚子走过来:“阿笙在这里,是瞧我种的藕么?”
是寄荷侧妃。
季笙淡淡看她一眼:“姨娘不在云舒院安胎,这样冷的天,又出来做什么?”
闻言,寄荷侧妃却只是一笑,“你这样说,我便只当这是你对我的关怀了。”
许是因即将做母亲之故,她腹部微微隆起了些,脸比往日圆润了三分,然这样的微圆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显得比从前更多几分大气和稳重。
旁的妇人,若是有了身孕,不是大腹便便地浮肿着,失了往日秀美,便是整个人都因妊娠反应而显得笨拙,唯这妇人,不过是面颊圆润些,肚子略大些,眉目却平和,较从前更美。
上苍似乎十分青睐这妇人的美貌,纵是孕期,也舍不得叫她折损半分。
季笙不免有些讪讪:“姨娘爱怎么想,是姨娘的事。”
有了外人在,打破了此地宁静,季笙便有些坐不住,忙站起来:“姨娘既是要在此歇息,请自便吧。阿笙告退了。”
然,她话一出口,却被对方拦了。
季笙不解其意,不由疑惑地看寄荷侧妃一眼。
“姨娘这是做什么?”
寄荷侧妃却不看他,将目光望向前头的天空:“阿笙觉得,今日这天色,有什么不同?”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季笙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
冬日的天灰蒙蒙地,云彩太阳俱无,虽是白日,却暗沉沉地,仿佛看不到未来。
“恕阿笙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姨娘若要观天象,不妨去钦天监,他们最擅如此,想来姨娘去了,定能得一个好说法。”
寄荷侧妃却不肯放她走。
“阿笙真什么都没发觉么?”
寄荷侧妃站了起来,手有意无意地在腰间一串玲珑配饰上拂过,小小玉石花苞撞击着,发出悦耳的响声。
“你瞧。”她指给季笙看,“这天灰蒙蒙地,积了这样多的水汽,怕是又要下雪了。”
“冬日下雪,不是极正常的事么?”季笙皱眉,“是了,姨娘出身南地,少见北地的大雪,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
她与寄荷侧妃告辞:“姨娘喜欢观天色,阿笙将这亭子让给姨娘便是了。”
反正她在这王府里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无论对上任何人,她总是被牺牲退让的那一个。
既然如此,又何必分毫不让地自取其辱。
她走得两步,寄荷侧妃却又在后头唤她:“阿笙,你信不信,这天真的要变了。”
离去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季笙转身,见寄荷侧妃立在亭中,四周的纱幔被被北风吹拂着扬着曼妙的弧度,她立在里头,仿如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似下一刻,便要御风而去了。
“变不变天,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季笙听得自己声音淡淡地,“那些事,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她说罢了,便不再看寄荷侧妃,扭身欲走。
唯后头声音在唤她:“你当真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后头的人脚步稍显得有些凌乱,朝她追了过来:“阿笙,你当真不想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吗?”
环佩叮咚地,随裙角一道飞扬。
寄荷侧妃顾不得,一把将腰间坠着的禁步拽了下来,高高地举起:“你瞧这样东西,是什么?”
左不过是永安王赐给她的宝物罢了。
她还真是一刻也不肯放过地四处炫耀……
季笙在心中暗暗地鄙夷着,目光却下意识往寄荷侧妃掌中一扫,但当她看清那东西的模样时,却不由吃了一惊:“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样的东西,分明,分明是他……
果真不出所料。
寄荷侧妃得意地看她一眼:“怎么,很好奇么?”
她随手将东西交给身边跟着的婢女:“阿笙,这样东西,我是从你手里得来的啊——”
季笙闻言,心中顿时一惊,下意识地便往荷包摸去,然,手一伸,却只摸到轻飘飘的小包,面色不由一变,顿时再待不下去,急匆匆与寄荷侧妃告别:“阿笙还有事,不论姨娘要做些什么,只管自便——”
她总不能平白地冤枉了人才是。
那样东西,明明被她好生地收在枕边,绝不会出现在寄荷侧妃手里——
然,去路却仍被寄荷侧妃拦得死死地。
“阿笙,我与你说过了。”她指了指上头的天空,“要变天了。”
仍是意有所指的模样。
季笙不欲再与她打哑谜:“不过是一场雪罢了,变天就变天吧。姨娘出身南地,觉得这下雪是奇事,可我北地女儿生来便见惯了雪,实在难以将此当成什么了不得的——”
大事。
寄荷侧妃看她一眼。
妇人的目光幽深,如承载了千言万语般,然到了最后,却只不过化成一句喃喃:“是呀,你出身北地,见惯了大雪,自然不晓得南地女儿瞧见雪花时的欢欣喜悦,可你莫要忘了,你的生母乃是南女,在艳阳如春的南地,冬日能见到雪,能得一片雪花落在头上,便如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她看季笙一眼:“这场雪,落在你我的头上,也只会是一座大山。只是不知,被大山压垮的你,是否还能重新再站起来……”
她的话,季笙更加听不懂了。
季笙便只摇了摇头:“若是有些,我躲进屋子里,关起门窗,自然是看不见的。”
“是呀。”寄荷侧妃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