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是目前看来于她最有利的了……
她同季笙道:“那家的郎君,我听你父亲提过,那小郎君虽比你大了几岁,可男儿家,总是要大一些才知事,也格外疼人些。www.jiuzuowen.com正巧,你年纪小,他纵看在你与他岁数的差别上,也自会格外迁就你些。”
荷包里东西装得多,有些发沉,几要坠得季笙连腰都直不起来似地。
她目光只停留在那只药碗上头一滴要落不落的,摇摇欲坠的药液上。
“那户虽是长安人,可他家世代经商,倒也算得上富庶。阿笙,你虽是王府千金,可到底只是个庶女,如今虽养在我身边,也有了这嫡女的名头,可这长安城里的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晓得你的出身,她们又怎肯低就?京里头的,咱们本就寻不得,与其如此,倒不如将眼光放远些,到外头去寻。”
她看向季笙,目光中满是慈爱,唯眼底最深处,一滴氤氲的墨悄然翻涌。
“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也一直为你的愁着呢。你父亲那个人虽素日糊涂了些,可到底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自然也不会害你。”
可恨之入骨,也是真的。
季笙虽称不上记忆甚佳,可那天躲在帘子后头的那番话实在太过刻骨,纵然她想要忘记,却因时间甚短,尚且来不及。
“父亲待阿笙,自然是好的。”
季笙有些言不由衷。
但她的无奈听在永安王妃耳中,却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便只是道:“你能如此想,便再好不过了。”
永安王妃坐起身来,修长如玉的手背玉色锦被几要融为一体,季笙远远瞧着,只觉从未有过的身心俱寒。
“阿笙,你嫁过去,虽只是妾,可那家既是富户,自然也不会短了你的吃穿,你莫怕,姑娘家,都有这么一遭,待你日后嫁出去,晓得了对方的好,纵是今日百般不愿,日后回想起来,也只会当今日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她将季笙冰凉的手拉到自己掌中,轻轻地拍了拍,仿佛宽慰:“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母亲相信你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也只会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是不是?”
就像那些年那么多的毒药,一剂一剂地喝下去,她不也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如今不过是定了一桩婚,嫁一个人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永安王妃嘴角微翘,笑容如三月春风和煦,带无尽的快意。
对方允诺,只要她将这庶女嫁过去,她的心愿,也能达成一般——皇后那条路,既成了死路,她不是傻子,自然也晓得另择一条路走下去。
然,掌中的那只手,却始终冷冰冰的,仍她怎么捂也捂不热。
但,无妨。
永安王妃所求的,原也不是季笙对她的“暖”,自然也不在意她的心意。
“好了,夜已深了,你回来得这样晚,怕是也没有好生休息,快些回房去睡吧。”
她下逐客令。
季笙木木地站起来,只觉浑身僵硬,走路都是同手同脚地,如失了养护的既器械般,每一个关节都随她走路的动作嘎嘎作响。
行到屋外,周围伺候的人都已躲得远远地,唯她一个穿得单薄,立在廊下,雪纷纷扬扬地落,满目皆是冰冷的惨白。
天地仿佛失了颜色,便只余无边际的白,唯墙角处一株腊梅开得正盛,幽香四浮,那么准确无误地往她鼻子里钻。
季笙放轻了脚步,行到梅树旁,伸手折一支,褐色树干上浅黄的五瓣花朵围在一处,上头几粒落雪沾了皮肤的温度,很快洇成小小的一滩水渍。
“姑娘喜欢腊梅不妨多摘些带回去插瓶,也好熏一熏屋子,叫我们闻一闻梅香。”
有油纸伞撑到她头顶上,替她隔绝出一方干净的天地。
伞下佳人年幼,带满脸的笑,亲近且温暖。
是阮娘。
她不知在这雪里头立了多久,鼻子和手都冻得通红,肩上积了雪,唯面对季笙时面上带着的笑却比火炉来得更令人觉得温暖。
季笙笑了笑。
“梅香太多,容易头晕,便只这一支已很好了。须知过满则溢,阮娘你在我身边许久,却怎地忘了?”
然,话刚出口,她心头却是重重一跳——
过满则溢,是过满则溢!
她还用这话教训阮娘,却浑然忘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实在太过顺利,竟将这样重要的话也忘了,便得意忘形起来。
若不是过满则溢,今日,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姑娘教训的是。”阮娘笑,手却举得稳稳地,“日后且还长着呢,无论如何,婢子们始终会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叫姑娘教训一辈子的。”
季笙有些意外:“你们?”
阮娘便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笑嘻嘻地道:“可不正是我们。”
季笙不明就里,不由朝她所指的方向望一眼,待看清前头撑伞站着的一群人时,不由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烛火明灭,雪地却雪白,亮堂堂地,将那几个侍女的容貌都照得一清二楚。
见季笙望了过来,不由都齐齐地向下矮了矮身子:“天寒风大,婢子们特来迎姑娘回房。”
“不过几步路罢了,又哪里值得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季笙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叫旁人看清她眼中闪动的泪,唯脚步却不肯停,直朝着香茗几人走去。
众人连成一个小小的队伍,撑着伞走在雪地里,不过寥寥数步,便到了后头的碧纱橱,屋里炭火烧得旺盛,红泥小炉里头水正沸腾,提起来冲到茶盏里,顿时,茶香四溢。
熏香炉里烤了栗子,香甜的气息正蔓延着,暖暖的,偶尔爆开,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声。
有人从她手中接过腊梅,寻一只白净瓶盛起来,里头放了水,足可养活几日。
“姑娘快来,我们烤栗子吃。”
炉边,一张笑脸抬起来,招呼季笙过去。
季笙心里软的几能滴出水来。
虽是隆冬,但她却已在这冬日里头觉出几分难得的暖意。
她搓着手,眼巴巴地坐到了炉子边上,伸手便想摸栗子,但刚一动,却被香茗瞪一眼:“姑娘事情不做,倒是想吃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