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义言,皇后所维护的,是天家尊严,莫说是一个小小赵晴娘,便是身份再贵重的人,若真如此大胆,也只有死路一条。www.xiaohua1000.com
相较而言,皇后今日的责罚,已然算是狠轻的了……
二人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进来回禀:“四姑娘来了。”
永安王妃眼中微闪。
片刻,她方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快,请四姑娘进来。”
季笙缩着袖子立在廊下,周围点了火盆,可四下透风,也不过是看着温暖罢了。
寒从脚下起。
她搓着手,不住地前后跺着脚,方才觉得身上有了一丝暖气,然心中却比这天气来得更凉三分。
往日,她来这院子,从来不必待人通传,反是众人一见了她便如看到救星一般地迎了上来,恭敬请她入内——甚至在今晨出门前,也是如此。
可今夜归来,她须得立在这四面透风的廊下,冻手冻脚地,周围伺候的人也都离得远远地,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不明原因,可众人既离她甚远,她自也不会贴上去。
“四姑娘,请入内吧。”
有人揭了门帘一角,里头的暖气便往外窜,季笙不由觉得精神一振,忙带着满身的寒气急急入内。
“阿笙来迟了,母亲勿怪。”
永安王妃便淡淡扫了她一眼。
“无妨,是皇后留你,又不是你一意孤行,我怎会怪罪?”
季笙便松一口气。转眼看见药碗热气腾腾地,不由上前一步:“母亲还未用药吧?阿笙伺候母亲。”
然而,她的脚不过刚向着药碗挪了半寸,立在一旁的玉嬷嬷却率先一步含笑将她拦了:“四姑娘方才从外头回来,身上带了寒气,娘娘病体初愈……”
到底给她留着几分脸面,纵是拒绝,也是以礼相待的。
季笙便从善如流地应了:“是呢,倒是我的不是,所幸嬷嬷提醒,不然便真成了我的罪过。”
永安王妃这才命季笙坐下,待药入了喉,吞一颗蜜枣,枣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这才与季笙说话:“今日在宫中,你也见了皇后……”她停一下,方才意有所指地道,“你觉得皇后其人,如何?”
季笙早知定会有此一问,但当想法变成现实,她仍忍不住在心中细细思索过一番,方才道:“殿下她,是个好人……”
那么多次的出手相助,她又怎会不记得对方的好?
然而永安王妃听着季笙这话,却不甚满意的模样:“便单只是如此吗?”
季笙心跳便漏了半拍。
她目光落在嫡母身侧小几上摆着的药碗上。
药碗已空,唯上头仍残留的几滴药汤昭示着这只碗究竟有过怎样的使命,那么晶莹剔透地挂着,折射出她小小的影子,于火光跳动中,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沉默片刻,她听得自己声音低低的,带隐约的欢喜:“我虽是初次入宫,可不知为什么,见着殿下便觉十分亲近,忍不住便想靠近……”
绝无虚言。
那个眉目温和的妇人,很难叫人不对她生出好感来。这种好感之于对季笙有救命之恩的容后,又大不相同——
“只是,”她犹豫着,“今日我欲与殿下辞行时,宫人们却道殿下有事,不便见我……”
她抬起头来,目中隐约有些惶恐:“母亲,殿下她,她是不想见我么?”
永安王妃目中微微一闪。
“你,你对皇后,十分亲近么?”
绕是一贯自信的永安王妃也忍不住感叹,血脉相连的命运,还真是神奇。
季笙眼中的孺慕,不是假象——与待她时的小心翼翼不同,打心眼里地亲近一个人,从眉梢眼角处,都是能看出来的。
永安王妃语焉不详,偏过头去看被烛火投射出的微微晃动的影子:“殿下不会不想见你的。”
绝不会。
毕竟,你于她,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加重要。
——若不是今夜探来的那些消息,她也不会灰心丧气。
季笙却明显松了一口气:“既不是殿下厌了我,我,我便放心了……”
声音里,有隐约的激动。
然永安王妃守着半夜不睡地唤了季笙前来,却不是为了这件注成定局的事——
想到她这些日子来的折腾,又想到今夜探来的那个消息,再看季笙这般模样,永安王妃便从心中生出了隐约的不耐烦。
“阿笙,”她蓦地出声,打断了季笙接下来的话,语气中,仿佛掺着冰冷,“你可知我今夜召你来是为了什么?”
季笙沉浸在欢喜中的心情骤被打断,眼中的光芒顿时暗了下去,整个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恹恹地,怯怯地,与往日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的庶女并无两样。
“母亲,阿笙不知。”
“前阵子,你父亲在外头与你定了一桩亲事,你可还记得?”
果然来了。
季笙方才进来,心中便一直挂着此事,如今听得永安王妃果真提起,心头便是一沉——纵她岔开话题,无论怎么拐,那道弯,始终会回来。
袖中的手不由将衣裳一角抓紧了。
永安王妃半张脸都在黑暗中,背着光,季笙看不清对方面上表情,只能模糊地揣测着对方的意思,语带试探地道:“母亲,您说过要为阿笙做主的……”
“做主?”永安王妃便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是呀,我是说过,要为你做主的。”
若是没有得到那个消息的话。
她将这庶女捧得这样高,原以为对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可如今梦想破裂,那桩原看不上的婚事,恐怕是要成为高攀了。
想到这里,永安王妃更觉得心头烦躁,对着季笙也没了往日的好性:“我已与你父亲商量过了,明日,那家便会过府下聘。阿笙,待过了文定,你便是别家妇了……”
!
季笙大惊,心下慌乱之余,连尊卑也忘了,头急急抬起来望向永安王妃:“母亲,可是,您,您不是说……”
“不是说什么?”永安王妃淡淡扫她一眼,“我前阵子病中糊涂,若是与你许了什么愿,自是做不得数的。阿笙,我仔细想过了,那户人家,实在算不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