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过片刻,御花园重新喧嚣起来。www.zhongqiuzuowen.com
容后弃了季笙的手与她吩咐:“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该再去做那些伺候人的差事。”
又唤阿圆:“你去,与阿笙搬一张桌子来,别太远,只管放在我旁边就是了。”
此言一出,季笙顿时又觉出无数冰冷似刀的目光朝她疾射而来,寒冷地,锋利地,几要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她有些坐立不安:“殿下,这样于理不合……”
“什么理?”容后扫她一眼,“我若说合适,便是合适的。”
见季笙仍满脸不安,下意识地,她看一眼正与季芸说话的永安王妃,朗笑一声:“王妃娘娘,可是你素日在王府里将这丫头拘得狠了?本宫命她挨着坐,她都不敢呢?是你不肯放人,还是?”
话有些不好听。
但众人都瞧得真切,皇后这番话并不是刻意在为难永安王妃,反像突然与王妃十分亲近地开起玩笑来——
众人都有些惊奇。
不是说,永安王妃素日并不与皇后交好,甚至还有些龃龉么……那今日这般亲厚,又是为了什么?
下意识地,有人的目光朝容后身边那个低眉顺眼的女郎望了过去。
女孩子年岁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穿一身北地女儿惯常制式的衣裳,然又似有些不同。
好像衣袖更宽些,裙摆也多了加了一圈褶子,压得密实,被微风一拂,便飘飘扬扬地,无端多几分风流的姿态来。
但这样的风韵,却不似北地,反而像是南朝过来的那些女郎们,风流婉转地,无端动人心弦。
合着她那张眉眼,倒是有几分皇后的神韵——
众人心中便都多添了几分深意。
听闻皇后出身南地,孤身一人地嫁到北朝,身边又无故人,想来十分孤寂,她们不过外人,观这庶女都觉与皇后颇为相似,若是身处其中的皇后,见得这样一张与自己十分相类的脸,怕是很难不生出好感吧。
这永安王妃,还真是擅专营呢——前阵子永安王与王妃闹得那场好戏,在场众人都是知晓的,还当永安王妃如今已被夫君厌弃,再也翻不得身了,可人家多会钻营啊,一转脸,便像一个没事人似的,大大咧咧地出席了国公府晚宴,今日,又堂而皇之地带着庶女出席如此重要的宴会——
等等!
国公府晚宴?!
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盘算开了:原来永安王妃,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先探明了皇后也要出席石国公府晚宴的消息,再带着那庶女去了国公府,又别出心裁地叫这庶女在皇后面前露了脸,挂了名,紧接着,又急急地请了旨,要将这庶女记到名下……
哪里是真的要记在她的名下?
她分明,只是想要加深皇后对这庶女的印象,叫皇后轻易不敢忘了这庶女,且瞧瞧今日,永安王妃堂而皇之地带着这庶女来了皇后,还将这庶女打扮成这般模样——
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瞧,这借口,寻得多好啊。
皇后多年孤寂,身边无人陪伴,单一个季芸,便足够叫皇后看得像眼珠子似的,如今又平地冒出一个与她神态风韵都极其相似的庶女,又如何能不叫容后第一时间便看中……
甚至连这庶女的身份,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众所周知,陛下最爱收集与容后神态模样相似的女子,如今平地冒出一个庶女来,无一不似皇后,若是叫陛下见着——
不由在心中暗赞了一句永安王妃这一手实在高明。
若是不高,怕便不会以嫡女的身份来定义这庶女了——若是这庶女走在外头,被不明身份的陛下瞧见了,怕是很快便要被纳入宫中。
可永安王妃多会谋算啊。
这庶女一旦展露人前,便成了皇后所看重的嫡女,身份贵重自不必说,又是陛下亲弟弟的女儿,他的外侄女——纵是陛下昏聩,也绝不会纳侄女入宫为妃。
更何况,陛下励精图治,并不昏聩。
于权谋一术,实在是个中高手。
但众人俱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又岂会轻易去毁了皇后与永安王妃精心设下的局?见得容后问永安王妃,便有人捂着嘴笑起来:“依臣妾看来,怕是王妃娘娘离不得四姑娘,不舍得叫四姑娘去殿下身边呢。”
她这番话,说得颇有趣味,顿时便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来。
永安王妃被众多目光看着,不由一笑:“舍不得,倒也是真的。”又像是有些挣扎的模样,“阿笙这孩子被我养在府里,娇惯坏了,若是到殿下身边,只怕有些不周全。”
容后便嗔怪地看她一眼:“有什么不周全的?本宫是叫她挨着坐下,与本宫说说话罢了,又不必她伺候什么,你又何必小气?”
“这……”
“好了好了,你也别小气,阿笙是个好孩子,知礼懂事,你也莫要过于苛责。”
容后又吩咐阿圆:“去,将桌椅命人搬来,令上一桌酒菜,就搁在本宫旁边,也好叫我与阿笙说话。”
竟丝毫也不给永安王妃推拒的机会。
实则,永安王妃也不会拒绝——恰相反的,是容后越是待见季笙,于她便越发有利,她又怎会将到手来的好机会拒之门外?
但,面上的工夫,多少也是要做一些的。
她便似有些惶恐的模样:“若是阿笙伺候不周,还请殿下看在臣妾的份上,多多担待一些。”
容后便笑:“本宫看来,这孩子却十分进退有度,王妃你也不必太过严苛。”
两个人,在整个赵国,身份都是数一数二的贵重,如今却为一个庶女,你来我往地过了数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在维护这原名不见经传的庶女——
实为平生罕见。
梅花静绽着,雪蕊幽香地,待着凌寒的孤傲,立在御花园里,也添几分喜庆之色。
唯有人立在暗处,以一双十分仇视的目光,将上首正乖巧坐着的季笙死死地盯着,几要从一双妙目里喷出火来。
三巡之后,众人都有些醉醺醺地。
见众人的关注力不再落在她身上,季笙方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