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吃不准皇后大驾的用意,但对方既来了,说出去,也是国公府正蒸蒸日上的标志,她笑容便更真切了——这整个长安城,满打满算的,也只她这一门,能有皇后亲临的荣幸了。www.duanzixiaohua.com
她热情,皇后面上却淡淡的:“今日夫人娶媳,本宫贸然前来,实在冒昧,又怎敢受这主位?”
一开口,声音也是十分好听的,如击玉石般,叫人听着,便觉通体舒泰。
石钧垂着眼,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他听见有人悄悄地问:“阿笙去了何处,怎的还不来?”
有些焦急的模样。
石钧抬眼望去,果真见到永安王妃坐在下头,正侧了身子问身边跟着的侍女,面上,也果不其然地,透着某种焦急,却又时不时地向上扫一眼皇后。
大冷的天,额头上却见了隐约的汗。
石钧收回目光,嘴角却悄悄向上勾起:“她自是不会来了,她被我关在卧房里,哪里会出现?”
这话,自然只在他心里,不会说与第二人知。
上头皇后与石国公夫人谦让一番,到底是皇后坐了主位——这天底下,莫说一个小小的石国公府,纵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对这位中宫娘娘,都是一惯疼着宠着,生怕她受半点委屈的,石氏不过一介小小公府,怎敢与皇后平起平坐?
太过冒犯。
两方坐定了,门口,便想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石钧不由转过头去,便见到一个绿衣的姑娘握着扇子,将面挡得严严实实地,由喜娘搀扶着缓缓地走了过来。
是今日的另一位正主,他的正妻——芸郡主来了。
电光火石间,石钧已堆了满脸的笑意,大步走到芸郡主身边,朝着芸郡主伸出了手:“郡主,臣已等候多时了。”
满心欢喜,似对从前之事毫无芥蒂。
远远地,大红的队伍最后头,一双眼正死死地将石钧瞪着,直恨不得用自己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将石钧当场射杀。
但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罢了。
看着石钧牵了芸郡主的手,拉着她一步步地走到堂前,丝竹声起,一场泼天的喜庆之事缓缓地拉开帷幕。
他红着眼,看着那两个人拜了天地,跪了皇后高堂,随后,夫妻对拜——
啪地一声,是什么东西断掉了。
身侧的人担忧地望着他:“二爷,郡主今日出阁,是大喜事,您……”
“是啊,大喜事。”
他说着,目光却冷得如冰,“她的喜事,我自然是要去贺一贺的。”
他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衣裳上本不存在的尘土,这才站起来,大步朝着石国公府走去,又侧头问:“我命令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备好了?”
“自然,自然。”那小厮点着头,忙不迭地将一份用大红绸子包裹着的礼盒举给二爷看。
二爷这才点了点头。
堂内,新娘子已由人搀扶着去了婚房,石钧却被吩咐留下来待客。
不过是一些无足痛痒的寻常官宦罢了。
重要的,都随皇后一道,去了喜房。
芸郡主举着扇子,坐得笔直端正,对面,却是皇后沉默地看着她。
有这尊菩萨在,纵然众人想要调笑,也不敢冒犯,便都只喜气洋洋地看着新娘子。
永安王妃与石国公夫人交换一个眼神,无声地交谈着:
“你带的人,怎的现在还不出来?”
“我也不知……她不过是随那些丫头们去顽,怎的那些人都回来了,她却不见了,莫不是发生什么不测……”
石国公夫人便有些坐不住:“娘娘,外头宾客众多,且请娘娘稍候,臣妾去招呼一番便回来。”
容皇后便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无妨,我也不过是瞧一眼新娘子,略坐一坐便走,你不必顾我,只管自去便是。”
石国公夫人心道:若非今日实在事态紧急,她又怎会撇下皇后不管?
可是,这种话,一向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的。
她也不再客气,忙急急地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容皇后行一礼,又同永安王妃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急匆匆地去了。
石国公夫人一走,永安王妃顿时也跟着坐不住了,同容皇后道:“娘娘,臣妾肚子有些不适,还请娘娘容臣妾更衣,稍候再回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做得实在有些明显。
容皇后却不在意,只挥了挥手,见这二人果真走了,这才站起,朝前行了几步,坐到芸郡主身边,颇有些感慨地拉了芸郡主的手:“阿芸,今日,你便嫁了……”
她似有些伤怀,“若我女儿尚在人世,怕如今也该嫁了……”
但她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便永远也寻不回来了。
芸郡主晓得自己今日勾起了皇后的伤心事——她自幼长在宫廷,自然对皇后那段往事有所耳闻。
容皇后这位置,实在来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实则有发妻,是鲜卑贵女,并生了两位皇子,但不知为何,先皇后突然因病去了,及后,陛下突袭南地,将南朝打得退居建康,并带了一个妇人回来。
并立为皇后。
纵然,这妇人,是再嫁之身,纵然,这妇人,生过一个孩子。
不过,于鲜卑儿女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在鲜卑的传统中,小叔尚且可娶寡嫂,陛下富有四海,不过是再立一个嫁过人的皇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要说奇怪的,怕是只有……
容皇后,在南朝时,也是皇后。
是早已故去的惠帝继妻,南朝八王之乱时,这位容后娘娘被数度废立,在南朝沉浮数十载,这才被陛下娶回来,封了皇后。
有人说,实则陛下与皇后是故人,陛下曾在南朝为质时,便与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私定了终身,就连先皇后的突然暴毙,也不过是陛下为了顺利地立如今这位皇后而使的手段罢了。
这等消息,自然,也不过只是坊间的传言,做不得数罢了。
旁人或许不知,可季芸从小养在深宫,对那段过往,多多少少地,都有些耳闻。
说的好听,是陛下甚有一番宏图大略,南征北战,不过是为着鲜卑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