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喧嚣,烛火摇曳,影影瞳瞳地,仿佛突从暗处生出无数张牙舞爪的猛兽,面目狰狞着,要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拆吃入腹般。www.zhongqiuzuowen.com
那少女目光一缩,已颤声叫道:“阿瑞,你今日话多了。”
这少女,容色端方,年岁也比在场的其他小娘子来得更年长些,又一向有威仪,如此一开口,众人不由都有些讪讪。
唯独季笙一个,立在暗处,不着痕迹地朝这少女望去。
察觉到季笙的目光,那少女微微一笑,“阿笙,我乃陈氏九娘,陈念。”
陈氏?
季笙心头一跳。
这个陈氏,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陈”氏吗?
不知不觉中,季笙看向陈念的目光更多了三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尤其,是当她看到陈念眼中毫不吝啬地向她表达着善意,和那种对她隐约的维护时,季笙的心中,便更加乱了几寸。
这陈九娘,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对她如此友善?
季笙举目四望,除九娘外,其他人的目光俱是陌生的,面色淡淡的,十分疏离,且带着对季笙似要融入她们这个圈子的隐约的敌意,唯独陈九娘一个,察觉到季笙的目光时,非但没有退缩,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明亮了一些。
但正是这样的目光,季笙才更加怀疑。
她是个半地里突然杀出来的伪贵女,在这些真真正正的天潢贵胄面前,便如低在地上的尘埃一般,如那些贵女隐约鄙夷的目光,方才十分正常——这陈九娘,不知是她太过多心,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她总觉得有什么隐约的不对劲。
季笙定了定神:“多谢九娘。阿笙无事。”
她站起来,小心将裙子上因坐下而被压出的痕迹整理平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阿笙衣裳污了,想去更衣,诸位姐姐请便。”
季笙原就是强插进来的一个,新鲜感去了,众人自然不会在意她,闻言,也不过随意地扫一眼,却是无人肯搭理她。
唯独陈九娘,笑眯眯地朝着季笙挥了挥手:“前头就快开席了,阿笙且快去快回,莫误了观礼才好。”
季笙淡淡应了,转身离去。
刚一走出小亭,便听见身后传来毫不遮掩的嬉笑和轻视:“嘁,一个庶女,难道还果真想要融入我们的圈子不成?”
是那个叫瑞娘的。
季笙脚步停了一下。
身后,嘉舒县主的声音传来:“阿瑞,你今日话果真有些多。”
阿瑞却不服气:“嘉舒,那不过是个庶女,还有个做妾的姐姐,这样的人,你抬举她做什么?!”
像是真的不解似的。
嘉舒显着便笑了:“阿瑞,你一贯只瞧得见眼前这一寸光,果真不愧是肖鼠的。”
她淡淡扫阿瑞一眼:“诚然,这位永安王府四姑娘,的确有一位做妾的姐姐,可你莫要忘了,她上头还有一位做王妃的嫡母呢。”
她嘲笑阿瑞的的鼠目寸光:“今日,你也在堂上,也亲眼瞧见那四姑娘是如何被永安王妃推到人前来的,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这次的鄙夷,变成真的了。
是对这叫阿瑞的小娘子短视的鄙夷和嘲讽。
阿瑞有些不甘心:“可她到底不过是一个庶女,你又何必……”
“庶女?”嘉舒县主轻轻抿了一口茶,待温热的茶水滚入腹中,淡淡茶香自腹中返还,迷茫了整个口腔后,方才重新开口:“纵是庶女,那又如何?我瞧你们是被那些南地来的蛮人影响多了,便也学了那些假嫡庶的做派,须知我们鲜卑贵族中,从不论嫡庶。”
有人急匆匆地从季笙身边经过,略一停顿,好奇的目光在季笙面上一扫便立即收回,纤纤玉手掀了帘子,身子略向下矮了半寸,便顺顺当当地立到了嘉舒县主身边,悄悄与加深县主禀报了什么。
嘉舒显着越听,眉眼便越发弯得厉害,及至最后时,那双剪水双瞳已盛满了盈盈秋水,随跳跃的烛光不住地闪烁,若天边最灿烂的星河。
“诸位。”她笑起来,“今日,各位都看走了眼睛。”
她站起来,“那位四姑娘的生母,原是从南地来的,怪道她生得如此娇小可爱,与我北地女儿不同。”
“南地?”有人喃喃:“难怪,难怪……”
眼瞧着众人眼中鄙夷更甚,嘉舒显着方才重新坐下来,也不假手于人,亲手替自己掺一壶茶,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笑眯了眼。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陈九娘,静静瞧着这场荒唐的闹剧,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一转,目光停留在小亭帐外留下的那个黑色的人影身上。
不过是几个无趣的少女谈着些无趣的事情罢了。
季笙笑了笑,也不在意,只带着阮娘一个人慢悠悠地往正院去。
但她一向没什么方向感,不过略走得几步,便发觉周遭的环境十分陌生,不由头痛地望向阮娘:“阮娘,我走错了路,你怎的也不提醒?”
阮娘却始终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颇有些神游天外的模样,听得季笙骤然出声,便是一愣:“姑娘,咱们这是到了那里?”
瞧她的样子,倒是比季笙更加糊涂。
季笙顿时不知说些什么,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无事,咱们快些出去,莫要叫人发觉。”
在陌生的地方,自然不好轻易乱走,若是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听见什么了不得的,怕是要惹祸。
一主一仆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也不再顾及身份,手拉着手,目光紧张地从每一个可能会出来人的角落扫过。
但这二人,举事没有什么方向感的,越是紧张,便越是慌不择路,待她们终于反应过来时,方才发觉二人已到了一处十分安静的院子。
许是因为国公府大喜,每处都被装点得十分喜庆,连这十分安静的院子也处处披红挂彩,每一间屋子里头都燃着亮堂堂的灯。
但这处,实在安静得有些过分。
季笙不知自己到了那里,不由带着阮娘藏在藏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