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求她有什么前程。www.zuowenbolan.com这世道,对女儿家总是格外艰难严苛些。”玉庶妃叹了一口气,“做母亲的,只想求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地将这一生过完……”
季兰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生母这话,虽是为着她好,她也心中感激,却不肯苟同。
她在这后宅里,蝇营狗苟地多方算计,百般谋划,从不肯松懈半分,所求的,自然不单是平安顺遂。
但这话,当着这满屋子人的面,却很没有说的必要了。她便只乖乖地坐着,带着满脸的笑意和强装出来的三分羞涩端坐着,瞧着这满屋里荒唐的魑魅魍魉。
日头,渐渐地高升了。
季笙伺候着永安王妃装扮好了,却还有一项重任推脱不掉。
玉嬷嬷带着四个婢女一道上前,满脸堆笑地同季笙说话:“四姑娘,今日国公府大喜,咱们要去赴宴,穿成您这样可不行。”
那四个侍女手上捧着的,是一套十分华丽精致的衣裙,还有配套的首饰和胭脂水粉,每一样,品相俱是上佳。
季笙瞧了瞧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嬷嬷,阿笙只是一个庶女,若是打扮得比其他人家中的嫡女还要风光,怕是有些不妥。”
永安王妃便朝季笙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拉着季笙的手说道:“若只是寻常在家,你穿什么自然由你。可你既在外行走,所代表的,却是咱们永安王府的脸面。”
她扫一眼满脸懵懂的季笙,笑道:“往日,是母亲忽略了你,可如今你也已经大了,有许多事,也很该学起来,用起来才是。须知这人如衣装,你走在外头,若穿得矜贵些,自也没人敢小瞧你。”
季笙不由暗想:可我上一次去寒山寺,你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不曾为我打点……
像是季笙的想法似的,永安王妃解释道:“前次我尚在病中,你又去得匆忙,母亲纵然想要叫你盛装出门,可也只是有心无力。不过无妨。”
永安王妃看着面前少女,明明是十四岁的年纪,却因常年的营养不良和“邪病”缠身,便发育得比常人迟缓些,如今瞧着,仍不过十二岁的幼童模样。
唯独那张去了病容的小脸,隐隐透着某种令人讨厌的熟悉感。
这个孩子,倒是有些……
好在,明空大师果真妙手回春,这丫头也一日日地好起来,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成长着,变得与那人更加相似。
永安王妃越看,便越觉得满意,不由在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又同季笙道:“阿笙,你实在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普通的庶女,你出身永安王府,是贵族小姐,又是母亲跟前最孝顺听话的那个孩子,远比外头那些不知轻重的嫡女们高贵得多。”
季笙有些意外:“母亲……”
她嘴唇上下掀合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觉得心里实在没底,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喊了这一声之后便闭了口,只作出一副憨傻的老实模样来。
眼睛里,却隐隐地发着光,仿佛因为永安王妃这番话十分感动似的。
永安王妃一向对自己拿捏人心甚有自信,也不觉季笙这般模样有异,反而十分自得:“是以,阿笙,今日你出门,代表的是永安王府的脸面,切不可出任何问题,好孩子,去吧,将衣裳换了,也好叫旁人瞧瞧咱们府上还有这样耀目的一颗明珠。”
季笙推脱不掉,只好遂了永安王妃的意,随玉嬷嬷一道去了更衣室,由数个侍女团团伺候着,将衣裳换了,头发也被打散了重新挽起,换上一套十分华贵的首饰。
甚至,为了叫她果真“盛装出席”,还有数个侍女在她的面上涂涂画画,那阵仗,比之要出阁的季兰高了不止一个规格……
待季笙睁眼瞧见镜中的自己,不由有些两眼发直。
那是一个陌生的华服少女,头上有步摇,随她动作轻轻摆动,叮叮当当的,发出十分悦耳的响声,清脆的,叫人忍不住想要回眸。
镜中那张脸,算不得绝美,可因这样的盛装和她面上淡淡的表情,与往日那个不起眼的小庶女相比,已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
于美貌外,更多的,却是某种陌生的稳重,与一向懒散的她大相径庭。
季笙两眼发直地瞪着镜子里头那个少女:“这,这还是我吗……”
玉嬷嬷却觉得甚是满意:“四姑娘底子好,这一打扮果真不同,娘娘瞧着定也十分欢喜。四姑娘,走,咱们一道去给娘娘瞧瞧。”
这种事,自然推脱不得。
衣裳华贵且沉重,季笙几乎迈不开步子,只小心提着裙子往前走,玉嬷嬷却眼尖,忙出声制止:“把裙子放下来。京中贵女们走路,一贯是不提裙子的,四姑娘别露了馅。”
季笙想说,那是贵女们,不是她,她只是一个一名不值的庶女,被人遗忘在云舒院里十数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教授过她任何的规矩和体面,如今这般,似赶鸭子上架,倒是为难她。
可她到底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她只是提着一口气,艰难地挪着步子,从更衣室一寸寸地往永安王妃的卧房挪着。好在,卧房并不十分远,不过略走十来步便到了。
自然,她换了这身衣裳后,原本的十来步便成了数十步。
不过到底是走到了。
永安王妃昨夜没睡好,加之早晨起来得又早了些,正在犯困,便听见门口有了小小的响动,循着本能地望过去,便瞧见季笙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十分艰难地往她的方向挪着。
少女换了一身衣裳和妆容,不似以往稚嫩,反而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
这样的她,看着有些陌生,却又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感。
永安王妃定定地瞧着季笙,下意识地便唤:“殿……”
剩下的字还没喊出来,玉嬷嬷已当先一步朗声笑道:“娘娘请瞧,四姑娘这般模样,如何?”
永安王妃这才回过神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阿笙这模样,果真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