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阮娘倒有些真心实意地盼望着回到王府去了。www.mengyuanshucheng.com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悻悻地转了头,正要出门,却听外头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施主姐姐可在?”
声音藏在门后,压得有些低,里头却隐约地藏了些许欢快。
阮娘不由勾起唇角往回瞧了一眼。
但见季笙已坐起身来,双目大睁着,又哪里又半点熟睡的模样?
都是装的。
阮娘嘴角的笑便更扩大的一些。
“姑娘?”
装睡被抓包,季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十分勉强地做出一个刚刚睡醒的懵懂模样:“咦,阮娘你怎的还没走?我当我睡了许久,竟是刚躺下么?”
阮娘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睡没睡的,您自己心里比我清楚得多。
但这种话,可称得上大不敬,她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口,反而笑了一声,给季笙递一个台阶:“姑娘睡得挺……挺久的。”
季笙就坡下驴:“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最近困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着。”
又像突然想起些什么的模样:“阮娘,我睡着时,你没有什么要紧事吧?”
竟是不打算再逃避的模样?
阮娘十分意外,忙上前一步,微躬了身子,正要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便听得外头又传来一声:“施主姐姐可在?若在房中,还请快快地收拾了,方丈大师正在洗音亭恭候施主大驾。”
该说的话说不出来了。
房中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胜利在望的快意。
季笙先一步反应过来:“小和尚,你在外头等我,我很快的。”
外头便没了声音。
季笙三两下地穿了衣裳,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确保自己身上并未任何失仪之处,这才吸了一口气,由阮娘一道跟着,朝外头等候的小沙弥而去。
一踏出院子,便见小和尚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院中,垂着首,双目紧闭着,手上却握着一串十分油润的佛珠,低声念着一堆听不懂的经文。
“你既来找我,又怎的不看我?”
季笙一见他便想逗:“你闭着眼睛,莫说我,便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够瞧得见我?”
小沙弥早有准备,当下便微微一笑,也不抬头,却睁了眼,落在季笙脚下踏着的青石板上:“施主又如何晓得小僧瞧不见路呢?”
这寺中,青石铺就的地板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他曾用脚一寸寸地丈量过,又如何不知?
季笙闹了个没趣,只哼了一声,不再与他说话,却先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率先出了院子,认准了一个方向便直直地朝前走。
小沙弥见她如此,也不多言,只跟在她身后在心中悄悄地默数着:
一。
二。
三。
他睁开眼,便见季笙十分恼恨地转了回来:“洗音亭又在何处?你怎的不与我带路?”
小沙弥张着落了一颗牙漏着风的嘴笑了:“施主姐姐走得这样快,小僧还当姐姐晓得路呢。”
他说着,便朝与季笙相反的方向指了指,“姐姐请。”
他口风转的快,几是无缝衔接般,倒叫季笙原准备好的刁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阮娘在一旁偷笑。
风水轮流转,今日到她家。
往日,她被季笙故意的作对气得不清,如今却有了另一个人也能将季笙气得不轻。
实在妙哉。
阮娘心中,悄悄地对这小沙弥起了一丝好感,看他的目光也比寻常多了几丝温度,慈爱的,疼惜的,如孪生的姐弟般。
穿过一片平静的湖泊,又走了甚长的一段回廊,远远听到有流水声,湍急的,像是要将世间一切污垢都洗涤干净似的。
季笙朝着路的尽头张望着。
最高处,有一个小小的拱桥,拱桥下头,是一条流淌得甚欢快的河流。
水声便是从那处传过来的。
地上有水痕,她穿着绣鞋,小心地绕过一摊又一摊的湿迹,及至走到拱桥上头,却仍未见到所谓的“洗音亭”。
“既是请我,为何又不将路指明?”
有人在旁边捂了嘴偷偷地笑:“姐姐,你当真看不见么?”
那双肥糯的小手指着拱桥下头的一个小小亭子。
季笙伸长了脖子,这才见到拱桥下方被建在河床上的一座小亭。
小亭不似寻常那般雕梁画栋,上头只盖着厚厚的稻草,又被建在干枯的河床中间,远远望着,只当是一个小小的草垛。
季笙四下望了望,果真在旁边见到一条不甚明显的小路,凌乱地摆放着几块石头,路的尽头处,却正是这座小小的亭子。
阮娘便搀了季笙要一道下去。
一只小胖手却从斜地里伸了出来:“姐姐,这位施主却须得留在此处。”
季笙便十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小沙弥解释:“方丈大师吩咐过,有些话想要单独同姐姐说,请放心,这四周并无旁人,不必担忧。”
小小的脸上充满了不容反驳的坚决。
季笙与阮娘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你在此地等我,我先下去,若有不对,你也好及时下来救我。或逃或留,都甚方便。”
阮娘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季笙提着裙子摇摇晃晃地踩在石头上,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下来,这才见到里头端坐着一个人。
明空大师正在等着她。
水流冲刷着河床,发出澎湃的声音,季笙说话的音量也跟着高了不少:“方丈大师,怎地会约在此处?”
明空大师笑了一声。
洪亮的声音被水流的湍急声压下去了不少:“小友不觉得此地是一个甚好的谈话之所么?”
“大师要与我谈什么?”
“谈什么?”
明空大师的目光落在季笙面上。
“水流声大,小友不必忧心你我的话会被传出去。至于谈什么——”他目光仿佛带着某种深意:“自是小友想说什么,我们便谈什么。”
季笙走了进来,四下打量这座小亭。
小亭果真是小亭,小小的,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对坐,最顶上的横梁处,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